夜色如墨,安仁坊的小院被积雪映得微微亮。陆昭阳在药房忙到三更天才歇下,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剩下檐角偶尔滴落的水声。
她换上一件素白中衣,吹灭了烛火。月光透过窗纸,在床前洒下一片银辉。疲惫很快袭来,她沉沉睡去。
梦境来得突然而清晰。
寒风呼啸,刺骨的冷意渗入骨髓。陆昭阳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雪地上,四周是高低起伏的土堆,有些已经被雪覆盖,有些还裸露着暗褐色的泥土。远处几棵枯树在风中摇晃,枝丫如同鬼爪般伸向夜空。
乱葬岗。
她低头,现自己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足站在雪地里。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冷,只是胸口闷得厉害,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呜呜"
微弱的哭声从远处传来。陆昭阳循声走去,脚下积雪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绕过几个土堆,她看见一个素白的襁褓被随意丢弃在一具骸骨旁。襁褓微微蠕动,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陆昭阳快步上前,蹲下身掀开襁褓的一角。一张青紫的小脸露出来,婴儿的眼睛半闭着,嘴唇已经乌,哭声越来越弱。
她的心猛地揪紧,急忙将婴儿抱起。小小的身体冰凉刺骨,几乎感觉不到心跳。陆昭阳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的衣襟,想用体温温暖这个孩子,却现自己也浑身冰冷。
"坚持住"她声音颤,手指按在婴儿纤细的手腕上,却摸不到脉搏。
婴儿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漆黑的瞳孔直直望着她。那一瞬间,陆昭阳如遭雷击——那双眼睛,竟与她自己的如出一辙。
"你是谁?"她轻声问。
婴儿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风雪突然变大,鹅毛般的雪片砸在脸上,生疼。陆昭阳紧紧抱住婴儿,想用身体为她挡风,却感觉怀中的小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
"不要"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窗外还是那片静谧的夜色,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床前。陆昭阳大口喘息,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梦境太过真实,那双婴儿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陆昭阳起身点亮烛火,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恐惧。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手却抖得厉害,水洒了一半在桌上。
"只是个梦"她喃喃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陆昭阳警觉地抬头,手已经按在了枕下的软剑上。
"是我。"
许延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低沉而清晰。陆昭阳松了口气,披上外衣去开门。
月光下,许延年一身墨色劲装,肩上还带着未化的雪花。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焦急,在看到陆昭阳苍白的脸色时更加明显。
"你做噩梦了?"他轻声问。
陆昭阳一怔:"你怎么在这?"
"我"许延年罕见地有些窘迫,"我路过,看见你房里的灯突然亮了。"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陆昭阳没有追问。她侧身让他进来,许延年的靴子在门槛上磕了磕,抖落积雪。
屋内比外面暖和许多,带着淡淡的药香。许延年注意到桌上洒落的水渍和陆昭阳微微抖的手指。
"梦见什么了?"他在桌边坐下,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陆昭阳沉默片刻,将梦境简单告诉了他。说到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时,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许延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突然起身:"我去查张府的事。"
"现在?"陆昭阳抬头看了看窗外,"三更天了。"
"正好。"许延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夜深人静,才好查些见不得人的事。"
陆昭阳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你休息吧,我让许义在门外守着。"
"不用"
"你好好休息,我去查。"许延年语气坚决,"你脸色很差。"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烛光下,陆昭阳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脆弱,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神医判若两人。
"等我回来。"他轻声说,随即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