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声响起,陆昭阳醒了,窗外天色尚暗,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动隔壁厢房的杜安。铜盆里的水还温着,她掬起一捧拍在脸上,凉意顿时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归来已有三日,今日是归来后头一回去城南义诊。陆昭阳系好青色长袍的衣带,将软剑缠在腰间。镜中人比离京前瘦了些,肤色也深了几分,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星。
药囊早已收拾妥当。她逐一检查:金针包、西域带回的冰心散、紫灵参粉、还有阿尔斯兰亲授的几味成药。指尖触到个硬物,掏出来看,是于阗老药农送的那枚骨雕药勺,勺柄上刻着西域文字,意为"仁心"。
"先生起得真早。"杜安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灶上熬了粟米粥,还热着。"
陆昭阳摇头:"不忙用饭,我先练会剑。"
不多时,许延年提着食盒站在小院门前。他今天穿了一身浅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素色腰带,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
"许大人来得真巧,先生刚练完剑。"杜安笑着打开院门。
许延年点点头,穿过前院。后院里,陆昭阳正在收剑,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许大人。"陆昭阳轻唤一声,声音比平日软了三分。
"早。"许延年走到石桌前,打开食盒,"趁热吃。"
食盒里是刚出炉的胡麻饼、一碗杏仁酪,还有几样时令小菜。陆昭阳擦了擦手坐下,许延年已经为她盛好杏仁酪。
"今天义诊还是去老地方?"许延年问道。
"嗯。"陆昭阳咬了一口胡麻饼,芝麻香气在口中弥漫,"你今日不忙?"
"大理寺没什么要紧事。"许延年给她夹了一筷子腌黄瓜,"我陪你去。"
用完早膳,陆昭阳去药房准备药材。许延年帮忙将几个大药箱搬上马车。杜安在一旁看得直咂舌——谁能想到冷面少卿会有这样的一面?
马车缓缓驶向城南。路上行人渐多,叫卖声此起彼伏。许延年撩开车帘,让晨风吹进来。
"上次那个妇人,后来如何了?"他突然问道。
陆昭阳正在整理银针,闻言抬头:"张铁匠家的?按方服药,半年未见,应该好转了。"
许延年点点头,没再多问。马车转过几个街角,停了下来,阿来已经带着几个小药童在布置义诊的摊位。
"小先生来啦!"阿来快步迎上来,看到许延年时明显一愣,"许大人也来了?"
许延年微微颔,帮着把药箱搬进庙里。很快布置好了诊台,阿来在门外维持秩序。
城南永阳坊的牌楼前已经聚了不少人。许延年与坊正交谈,几个差役在空地上支起凉棚,摆放桌椅。见到陆昭阳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是陆神医!"
"陆先生回来了!"
"小神医看着瘦了"
七嘴八舌的问候中,陆昭阳缓步下车。许延年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侧,冷峻的目光扫过,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自排成长队。
"诸位久等。"陆昭阳拱手一礼,声音清泠如泉,"今日照旧,重症优先。"
第一个病人是个咳嗽的老汉,陆昭阳仔细听了他的肺部,开了副止咳化痰的方子。许延年站在一旁,不时递个纸笔,或者帮忙包药,动作越来越熟练。
第二个上前的是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孩子约莫两岁,面色青白,呼吸微弱。陆昭阳指尖轻触婴儿腕间,眉头微蹙。
"热毒攻心。"她从药囊取出紫灵参粉,调入温水,"分三次喂服,明日此时再来复诊。"
妇人千恩万谢地退下。接着是个拄拐的老丈,膝盖肿如馒头。陆昭阳取出金针,在老者膝周穴位轻刺,又敷上深绿色的药膏。老丈刚要下跪,被她一把扶住。
"使不得。"她声音虽轻,却不容拒绝。
许延年在旁看得真切。七个多月不见,她的医术愈精进了,下针时手腕稳如磐石,用药剂量分毫不差,连安抚病患的语气都比从前温和。有孩童哭闹不肯诊脉,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彩绳编的蚱蜢,小家伙立刻破涕为笑。
许延年目光柔和下来,悄悄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午时将至,看诊的人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坊正送来食盒,许延年接过,轻轻放在陆昭阳手边。
"歇片刻。"他声音低沉,只有她能听见。
陆昭阳这才现日头已至中天。她活动了下僵的手指,掀开食盒——清炒时蔬、嫩蒸鲈鱼、一碗莼菜羹,都是清淡适口的菜色。筷子底下还压着张字条:"慢用。"
简单二字,笔力遒劲。陆昭阳抿唇,夹起一筷鲈鱼。鱼肉鲜嫩,火候恰到好处。她抬头寻找许延年的身影,见他正在凉棚外维持秩序,背影挺拔如松。
一上午过去,陆昭阳看了二十多个病人。午时刚过,庙外传来一阵喧哗。
"小先生!小先生!"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