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年指尖掠过石狮裂开的獠牙,绛紫官袍袖口的金线在月光下泛起光。他对着巷口阴影轻笑时,眼尾微挑的弧度像极了朱雀门檐角的嘲风兽:"再不出来,本官可要请你去大理寺喝醒神汤了。"
青砖墙后传来衣料摩擦声,穿灰鼠皮袄的少年攥着半块胡麻饼挪出来。他嘴角沾着饼渣,间还插着根草茎,鹿皮靴上沾满马粪,却将下巴扬得老高:"小爷是来讨债的!"
许延年解下腰间鎏金蹀躞带,随手抛给身后衙役:"令尊欠赌坊的八十两银子,上月不是用你妹妹的嫁妆填上了?"他俯身,玉冠垂下的缎带扫过少年手背,"还是说你在找这个?"
少年瞪圆的眼睛里映出块羊脂玉佩,莲花纹缝隙还沾着血渍。他突然扑上来抢夺:"还给我!"
许延年旋身避开时,官袍下摆扫翻路边的陶土花盆。他两指捏着玉佩悬在灯笼旁,暖黄光线穿透玉质显出暗纹:"永兴坊玉匠老胡的手艺,去年腊月给东宫赶制过十二生肖压胜钱。"指尖收紧,"你父亲是胡玉匠的堂弟,三年前因私刻官印被流放岭南。"
少年抓起碎石掷来:"你们这些狗官!我爹明明是被"
许延年用匕鞘击飞碎石,碎屑在青砖上迸出火星:"被太傅门生构陷?"他用刀尖挑起少年衣襟,"你腰间别着的铜钥匙,是西市当铺丙字柜的——需要本官派人查验寄存何物吗?"
围观人群中的褐衣汉子转身疾走,许延年头也不回地喝道:"张二,你侄女在平康坊赊的胭脂钱该还了。"那汉子踉跄着跪倒在地,怀中滚出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少年瘫坐在地,胡麻饼滚进阴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许延年收刀入鞘时,刀柄红宝石映亮他眉间一粒朱砂痣:"上月你典当的《九章算术》残卷,批注用的是卫夫人簪花小楷。"他扯开少年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月牙疤,"六岁爬树摘杏摔的,接骨大夫姓陈,现住在安仁坊。"
少年猛地捂住疤痕,眼泪混着饼渣往下淌:"你是妖怪!"
"本官是大理寺少卿。"许延年将玉佩系回腰间,鎏金鱼符碰撞声清越如磬,"明日辰时,带着你藏在义庄的账册来衙门。"他转身时官服上的獬豸纹在月色下宛如活物,"记得换双鞋——马粪味太重。"
晨光漫过朱雀门鸱吻时,许延年的皂靴碾碎了落在石阶的槐花。他抬手扶正银龟钮腰佩,绛紫圆领袍上的獬豸纹在春风里泛起涟漪,惊得蹲在衙门口啃胡饼的乞儿慌忙让道。
"少卿大人!"录事参军捧着案牍追上来,"西市赵记绸庄送来十匹蜀锦,说是谢您昨日"
许延年已跨上青骢马,闻言扯紧缰绳:"入库登记,转交户部充作赈灾用。"马鞭扫过坊墙垂柳,惊起两三早莺,"让刑曹带人去东市仁安堂,把三年前那批莪术的进货单找出来。"
东市石牌坊下,穿短褐的药童正踮脚擦拭"妙手回春"匾额。许延年翻身下马时,腰间鎏金鱼符撞在药柜角,惊得掌柜手中算盘摔在青砖上。
"大、大人"掌柜的幞头歪向左侧,"小店上月刚缴过市税"
许延年指尖抚过装莪术的檀木匣:"贞观十三年腊月,有位戴金丝抹额的老妇人来买过二两莪术根茎。"他掀开匣盖,"当时你推荐她搭配什么?"
掌柜的喉结滚动如蛙鸣:"当当然是配当归"
"长安医馆多用莪术叶配伍。"许延年拈起片干枯根茎,"唯独仁安堂会在根茎里掺三成益母草——"他将药末撒在晨光里,"益母草磨粉后呈青灰色,你这匣里可干净得很。"
药柜后的布帘突然晃动,许延年抬脚踢翻条凳,躲在帘后的伙计踉跄跌出,怀中滚出个靛蓝包袱。包袱散开时,几十粒西域黑胡椒混着账册摊在晨光里。
"这是胡商赛义德的私印!"录事参军捡起账册惊呼,"去年鸿胪寺报失的商队货物"
许延年用马鞭挑起伙计的下巴:"告诉王主簿,他藏在安邑坊的外室昨夜生了。"鞭梢指向账册某处,"这页墨迹较新,抄录时很紧张?"
西街传来铜锣声,许延年转身时官袍扫翻药碾。他望着人群中被推搡的灰衣汉子,对衙役抬了抬下巴:"那个穿六合靴的,腰间别着丙字柜钥匙。"
被按住的汉子挣扎如困兽:"小人只是来抓药!"
许延年蹲身扯开他衣襟,露出胸口狼头刺青:"突骑施人的图腾。"他用突厥语说了句什么,惊得汉子瞳孔骤缩,"告诉你们叶护,长安城的鸽子肉不是这么容易吃的。"
日头攀上旗杆时,许延年正站在东市水井旁。他摘下玉冠任春风吹散丝,忽听得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童谣:"獬豸角,青骢马,阎罗殿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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