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在前,水舞抱着瑶瑶跟随着,往山口赶去。
等他们快到山口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幅恐怖的景象,那一切就仿佛人间地狱。
水舞“啊”地一声尖叫,急忙捂住了瑶瑶的眼睛。
叶小天变色道:“快藏到路边树林里去,快!”
他们退到路边,在一丛灌木下蹲下,叶小天对水舞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叶小天贴着山脚,以树木山石为掩护,悄悄靠近路口。
当他看清路口的惨状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饶是他一向玩世不恭的性子,这时也不禁变了脸色,心口怦怦直跳。
眼前一片狼藉,殷红成洼的血迹、倒伏扭曲的尸体、遍插竹枪的车辆,就像被百万大军洗劫过一般凄惨。
叶小天仔细观察许久,确认行凶的人早已离去,这才一步步走过去。
薛水舞远远看见叶小天直挺挺地站在山口,周围别无动静,便抱着瑶瑶悄悄走过来。
她不想让瑶瑶看见这可怕的情形,把她的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胸前。
看到仰卧在车上,身上插满了竹枪,像只豪猪似的艾典史,薛水舞不忍地别过头去,凄然道:“艾典史这样的好人,竟然落得这般下场,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
叶小天瞟了她一眼,心道:“好人?怕是艾典史最希望的是你在榻上唤他好人吧。只不过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这狗腿子他收不成了,你这个偏房自然也告吹了。”
艾典史已死,叶小天现在心中非常惶恐,虽然一路下来,常听人说西南地方穷山恶水、民风剽悍、盗匪横行。
可听说的事情,又有谁真正放在心上过?
如今头一回看见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他真的被吓住了。
“我们得马上走!”叶小天喉头紧地对薛水舞道:“此地不可久留,距县城只一日路程了,到了那里,咱们才安全。”
薛水舞不忍地道:“叶大哥,你我若就此离开,难道弃他们于不顾吗?”
叶小天道:“等到了县里,把此事报于县官知道,他们自会料理。”
薛水舞道:“只怕到了今晚,他们的尸体就要被野兽拖走了。我们同路而来,一路上多蒙他们照顾,若就此离去,着实让人难以心安……”
看着心上人悲悯的神情,叶小天点点头道:“先把他们入土为安。”
叶小天选中了一处地方,是暴雨季节由山洪雨水冲刷出来的泥沟。
把一具具尸体拖进去,叶小天忽又想起一事,连忙顺着山坡滑下去,举手作揖,口中念念有词:“各位仁兄,小天不忍让你们曝尸荒野,先把各位安顿在此。如今各位囊中那点身外之物已是全无用处,小天却还有一个专会惹祸的老婆、一个很能吃的小丫头片子要养……等官府过来,你们身上那些财物少不得要便宜了仵作,不如就给我吧,江湖救急,功德无量。若有得罪之处,万祈原谅,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上帝保佑!”
叶小天一番虔诚祷告,就连近来在京城中传教的牧师口中的那位西洋大神也搬了出来。
随即一番搜刮,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就往怀里揣,这才如大狗熊似的爬上土坡。
叶小天将两侧土坡的泥土推下埋住尸体,这才返身到路边小树林中去寻水舞和瑶瑶。
水舞见他怀中鼓鼓囊囊,不禁微窘,叶大哥连死人都不放过啊……不过水舞也并非道学先生,这一路苦哈哈的,全靠叶小天到处张罗,三人才没饿死,她对叶小天的举动倒没什么异议,权当是埋葬那些人的酬劳吧。
……
葫县是三等县,成立仅三年,隶属贵州承宣布政使司。
贵州山多,峡谷相间,地形崎岖,河流虽多却不适宜通航,所以水陆两途都极为闭塞。
俗语“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多雨则涝,无雨则旱,是真正的靠天吃饭。
以前贵州并非独立的一个行政区域,一直以来贵州就分属湖广、四川、云南。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设贵州都指挥使司,永乐十一年,朱棣设贵州布政使司,贵州行省才算成立,可是实际上贵州依旧置于大大小小几百个土司的统治之下。
葫县本名葫岭,处于云南连结湖南的驿路要道,所以商旅不绝,十分繁华。
这里有一支大明立国之初就屯守于此的军队,但政务上一向由两位土司老爷负责。
三年前,葫县大旱,两位土司老爷为了争水大打出手。
朝廷趁机出兵干预,罢黜两位土司,在此设立县衙,委派流官,把它正式纳入了朝廷的直接管辖之下。
只是千百年形成的政治格局,不是建一个衙门,挂一块牌子,就能顺利接手的。
县衙设立后,当地的汉民、彝民、苗民实际上形成了各自为政的局面,比当初更加混乱。
叶小天一行三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葫县。
走在繁华热闹的葫县大街上,叶小天啧啧赞叹:“很不错啊,我还以为这里贫瘠荒凉得一塌糊涂呢,不想此地竟是如此繁华!”
放眼望去,绵延不断的店铺地摊、酒肆茶楼,商贾行人熙熙攘攘,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店铺旗幡挂得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土话、官话交织成一片。
时而一个腰间扶刀,目不斜视、神情肃穆、鼻梁高挺、目光深邃的彝家汉子昂昂然从他们面前走过,那雄壮如山的气概,就连叶小天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时而又有一个穿着青色绣五彩鲜丽桃花百褶裙的苗家姑娘,背着竹篓、脚步轻盈地与他们并肩而行,满头满身的银饰,银围、腰链叮叮当当的作响,十分悦耳。
叶小天欣然看着目不暇接的繁华街市,眼神陡然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