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桉的欢迎宴上酒臭四溢,戚檐斜眼瞧了身旁那獠牙挂着带血肉片的项桐,察觉到了自个微妙的心理。
他此刻的感情依旧颠倒,可是他对项桐的感情并不似纯粹的爱恨,它既不能称之为爱,也不能称之为恨。
因为他从项桐身上感受到的感情太淡了,那感情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淡,而是既爱又恨,是爱被恨中和,恨也被爱中和。
戚檐很清楚,这是钱柏的阴梦,其间出场的人物也必然同那人有诸多纠缠。可正如第一个委托那般,每个阴梦中出现的人物也存在轻重之分。而他认为,此次阴梦的重要角色在于祝叶、梁桉、以及董枝三人,再精确些便是董枝与梁桉。
因此,他利落地将那大快朵颐的项桐抛开,将指尖点在了文侪的臂膀上。
“咱们去梁桉房里看看吧。”
文侪不解:“上一轮不是去过了吗?怎么又要去?”
“我想再看看那几张死亡通知书。”戚檐弯了眼,那极度自然的语气与神态使他顺利瞒过了文侪,“梁桉算得上这阴梦的重点之一了,但我们关于他的信息掌握得还是太少了。”
文侪仰首,瞳里便装入了天井中漏出的几抹残霞。从戚檐的角度看去,他从头到脚都泛着淡淡的红,那双玻璃珠般透亮的眼里更像是含着两团熠熠的火苗。
很漂亮,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里面没有装着他戚檐。
戚檐知道的,从始至终,文侪都没有真正将他看在眼里。
因为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将他看在眼里。
高中时便是如此。
那时他根本无法被划入文侪的竞争对手之列,充其量算个紧随于后的、不值一提的追兵。
“要找就快走!”
犹豫二字在文侪词典里鲜少出现,再加上他一想到拒绝戚檐后,那犟脾气的人儿会同他软磨硬泡浪费多少时间,他便觉得脑壳疼,索性顺着他些。
戚檐被文侪拽住手腕往梁桉的房间里拉,从人声喧哗处钻入静寂的黑暗间。
他没有看见身后戚檐的笑,也不知道此时自个那九条大毛尾巴正磨蹭着戚檐的身子,叫那戚檐心底升出好些躁动。
在察觉身后戚檐无理地朝他的尾巴摸了一把,那已经对此事感到麻木的文侪仅仅瞪了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
可怜小子,总这么轻易就被他拐跑了。
戚檐感慨。
然而戚檐心里想着的并不是要去找什么新线索,他只是想保证阴梦的正常运行——这个阴梦的时间机制太过复杂,他实在不欲再生事端。
上一局中,也是第二日傍晚时分,他同【阿文】一齐进入梁桉的房间,并在那里,他发生了转移,遇见了【阿侪】。
因此,为了避免造成其他未知的消极影响,戚檐还是决定仿照上一局的情况,进入梁桉房间并在那处转移。
他将那几张死亡证明书放在一块,装模作样地加以对比,还不等他说出些胡诌乱扯的话,他便再次昏死过去。
那似虚似实的梦境又一次出现了,梁桉掐住了他的颈子,像是恨极了他。
可当他再度望向梁桉那双空洞的,从未装进任何东西的眼时,他忽然忍不住想:梁桉真的对他起了杀心么?梁桉又真的恨他吗?还是一切皆不过是钱柏一场自作多情的误会?
他阖上眼的瞬间,听到了窗外暴雨的响声,以及在房中经久回荡的电流声。
“嗞嗞——嗞嗞嗞嗞嗞——”
***
戚檐躺在床上,睁眼时身旁依旧坐着那文侪。
文侪知道他醒了,却没什么反应。
戚檐盯着目光集中于笔记本上的人儿瞧,想了好一会也没拿出句登得上台面的调笑话,只能干巴巴地说:
“刚刚没有出现黑色液体吧?”
文侪应了声“嗯”,将笔帽阖上,说:“刚才我又把梁桉的房间翻了一遭。”
“有什么头绪了吗?”
文侪点点头,尖尖狐耳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抖动,他走到床边坐下,说:“我觉得那梁桉在现实中应该不是人。——头、还晕么?”
戚檐不自禁盯着他那上挑的眼尾瞧,竟平白无故生了一丝上手去抚摸的冲动,然而他只缓缓转移视线:“说来听听?”
“谜题壹不是说梁桉他吃了他爸,但这事只有他自个在意么?起初,我们多数时候都在盯着‘但这事只有我在意’这句话,觉得钱柏不合群,后来才分析了整句,说这事并非违背社会公德的事……但是我们没有思考另一件事,就是梁桉的这一举动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他能从他爸身上得到什么。为了想通他能从中获得什么,我费了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是多久?”
“五分钟。”文侪平静地回答。
戚檐调侃他道:“你这是寸秒寸金啊,看来我不该打断你的。”
文侪抚摸着指上倒刺,下意识撕扯起来,嘴上却也没停:
“你还记得我们从酒窖带出来的铁球么?梁桉说那是他爸。你也清楚,在阴梦中,任何事物出现必有其缘由,如果他爸是个铁球,那么,不是他爸身上的某一性格特质符合铁球的特性,就是他爸的外貌特征也与铁球近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