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年轻的客人们走了,祖相公又往前院去见乔翎。
他待乔翎很客气,又同她解释:“事关重大,便不请乔少尹往客院居住了,你暂且在前院住下,若有差遣,只管吩咐管事!”
乔翎自无不应。
她此时并不全然相信这位祖相公,是以并不提同行之人,而是先问朝局:“我从神都一路到了东都,又从东都来到了百年之前,都说古时民风淳朴,怎么东都城里就乱糟糟的?”
乔翎把自己进城之后遇上的事情一件件说给他听:“满街都是小贼,一看就是有组织的,这是京兆府失职啊!”
又愤愤地道:“坐车车把式绕路,骑马有人碰瓷儿,差役尸位素餐,东都城还能更烂一点吗?!”
祖相公听得无奈:“京兆府……”
他说:“现任京兆行事,当真是一团糟,有时候喝得烂醉,一连几日都不往公廨去,反倒得底下的属官们往他府上去当差。”
“什么?这王八蛋!”
乔翎听得眉毛一竖:“没有人管管他吗?!”
祖相公叹一口气:“他是先帝胞弟秦王的伴读,儿子又尚了先帝的公主,我倒真是弹劾过几回,只是都被当今打回来了,为之奈何呢!”
乔翎嘴唇张开,欲言又止,几瞬之后,说的却是:“有地图吗?”
祖相公不明所以,倒还是应了声:“有的,有的。”
叫人去找了来,递过去,又有些不明所以:“你要地图干什么?”
乔翎迅速将那张地图展开,自上而下、从左到右地看了一遍,将各家府邸牢牢印在心里,而后道:“我看看他住在哪儿,晚点弄他去!”
祖相公:“……”
祖相公习惯了朝堂之上文明的明枪暗箭,冷不丁接触到这种风气,倒是有些茫然:“啊?怎么弄他?”
乔翎冷笑一声,酷酷地说:“别管!”
……
乔翎就此同祖相公辞别。
后者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可究竟要发生些什么呢?
叫他说,他又说不出来。
到最后,也只好带着点忐忑地叮嘱她:“乔少尹,万务保重自身啊!”
乔翎铿锵有力地应了声:“好!”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月光照在屋顶上,像是撒了一层雪白的细盐。
乔翎行走在屋檐之下,像是一只敏捷的黑猫,没有叫月光照到分毫。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京兆府。
时间过去百年,帝都从东都迁移到了神都,京兆府衙门的屋舍设置,倒是如出一辙。
这也方便了乔翎。
她瞧见少尹值舍里的灯光还亮着,就知道里边还有人在,如一只蝙蝠一般倒挂在屋檐下,悄悄探头去看。
屋子里点着碳火炉,大抵是因这缘故,窗户开着一线。
公案前坐着的大概是京兆府的某位少尹,大腹便便,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三分愤然,两分愁容。
有个吏员守在旁边,看自家少尹愁眉苦脸的,便探头去瞧了一眼他面前的那份文书,也有些无奈:“您又在看这桩老案子了。”
那胖少尹神情有些恍惚地说:“这是我到京兆府之后,遇见的第一桩案子,只是我没能帮到他。”
吏员看得有些恻然,顿了顿,才说:“这案子没被呈到您手上来,依照京兆府的规矩,赵少尹办了,您不能越权的……”
过去很长时间的事情了,这会儿再提起来,他也觉得不是滋味:“您能争的也都争了,为了这事儿,京兆和赵少尹那时候给了您多少绊子啊,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胖少尹很戚然地摇了摇头:“事情都没有办成,怎么敢说是尽心竭力。”
吏员没再说话,两人就此缄默起来。
如是过了良久,那胖少尹终于将面前那份文书收起,熄了灯,预备着归家去歇息了。
他叫那吏员:“走吧,我在这儿坐着,倒是连累了你,也陪我一起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