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狱。
三更半夜,金吾卫中郎将亲自押了人来,倒真是一件稀罕事。
狱头看一眼左文敬,再看一眼他身后那稍显单薄的小娘子,有些拿不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左文敬也没闲心跟他解释,只叫他给找个单间的牢舍:“关她七天!”
狱头应了声,又去查登记的册子,看从哪儿找这么个地方出来。
左文敬抱着佩刀,回过头来,跟九九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九九说:“不后悔!”
她倒是有点犹豫于别的事情:“我还想去见一见林夫人,跟她说一句对不住呢。”
左文敬回想起那晚在林府所见所闻,冷笑一声:“你以为她会跟你说没关系吗?”
末了,没等九九言语,便道:“先前那贼人夜潜入院,不怀好意,打二十板子,关他十五天,你呢,行径上虽是一样的,但念在你那时候神智失常,主观上也没有伤人意愿的份上,不加刑罚,减去一半,关上七天了事。”
这时候狱头过来,瞧一眼这对男女,客气地说找到关押这小娘子的牢舍了。
左文敬便跟他们一起过去。
九九跟在他后边,小声嘀咕,说:“这不太对呀……”
左文敬头也没回,没好气道:“哪里不对了?”
九九说:“我都没有户籍文书,京兆狱也没有登记我的户籍文书,怎么能直接入狱呢?流程上不对呀!”
左文敬回头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九九便郁郁地不说话了。
狱头一路在前,领着这二人弯弯绕绕地走了半刻钟功夫,终于来到了某处牢舍外,而后弓着腰,语气谄媚地朝左文敬示意:“这地方算是比较干净的,给那些罪责轻的人住,不在男狱女狱之间。”
又说:“那边还关了个人,只有两个月的刑期,也不是会吵闹的那种,不怕惊扰到小娘子。”
左文敬微微颔首,一抬手把那间牢舍的门推开,朝九九摆了下头。
九九老老实实地走了进去。
左文敬反手把门带上,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离开。
九九趴在栏杆上叫他:“喂!”
左文敬停下脚步来,回头看她。
“谢谢你啦,你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的!”
九九朝他招了招手,笑眯眯的,像朵喇叭花似的:“我之前还用石子砸你,真对不起!”
左文敬听得一怔,倏然回神,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九九在后边喊:“别忘了去给木棉她们送信呀!”
左文敬头也没回:“知道了!”
狱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再看看九九,笑一笑,也走了。
四遭随即安静下来。
九九活动一下手臂和肩背,拂落牢舍里旧长凳上的稻草,预备着坐下去。
这时候,她眼尖地发现长凳上趴着个虱子!
九九也不害怕,用指甲盖儿把这小虫子挑起来,继而嘴里“biu”一声,把它给弹飞了。
九九一屁股坐在那条长凳上,大概是太过于老旧了,那古早的长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惨叫。
九九都没来得及抬起手来捂耳朵呢,被狱头说“不是会吵闹的那种”的关在九九隔壁的邻居,便已经翻个身,坐起来了。
四目相对,俱是一怔。
……好熟悉的一张脸。
去林府那晚见过的。
管九九叫“大乔”的那个怪人!
说他跟大乔是结义姐弟的那个怪人!
说他跟大乔是在坐牢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怪人!
九九在京兆狱的牢房里呆呆地看着他,回过神来之后,瞠目结舌,面红耳赤!
九九惊讶不已:“你——你!”
九九想起了他的名字:“卢梦卿!”
卢梦卿却是吃了一惊,上下打量她,迟疑着道:“你不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九九说:“是你自己讲的呀!”
卢梦卿愈发惊疑不定:“……我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