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大门突然从里面拉开,王氏砸门的手没收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看见门内气势汹汹的云老太,她下意识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叉腰伸着脖子骂,“可算是出来了,还以为你们全家都死里面了,这么长时间不应声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云老太眼中闪过精光,上去就给了王氏一巴掌,她是走街串巷的药婆,比王氏这个天天躺在床上养尊处优的老太太强壮不知多少,一巴掌没收劲抡圆了抽,打得王氏耳朵嗡嗡响。
王氏捂着脸疼得跳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个贱货怎么敢打自己?!
“你、你敢打我?我可是你大嫂!”
云老太揉了下抽麻的巴掌,“我们母子早就叫云家除族,杜仲也把云家的字辈改了。
王氏,话可要想清楚了再说,我家是商户,你是我大嫂的话,你儿子凭什么考科举?商户科举可是欺瞒官府的大罪!”
王氏被唬得一愣,前些年云杜仲除族入商户做生意,是她和当家的一起逼这对母子答应的。
一方面他们眼红商贾赚的钱多,却又还指望儿子读书考官光耀门楣,就逼这对依靠他们的母子入商户替他们赚钱;另一方面,王氏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彻底断掉云杜仲的前程。
当初她还没生下云兴朝,头几胎全是女儿,丈夫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同族寡妇,说实在没儿子就过继这个孩子,把家当全部传给他,王氏心里的那个不甘和委屈冲到差点能杀人。
后来她肚子争气,终于生了个宝贝疙瘩儿子,家产保住不用过继了,当初受的气自然要全部报复回去,云杜仲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没出生就失了父亲的小辈好过一点,她便难受到抓心挠肝般睡不着觉。
她宁愿自己过差点,也不想看云杜仲和云老太得到什么好处!
王氏没什么见识,只会跟风借势窝里横,之前云老太顾忌儿子出息不大、孙子孙女还小,很多事情当面忍了背地里再想办法,今天云老太不想忍了,王氏哪里是她的对手。
王氏呼吸急促,短路的大脑想到什么一股脑倒出来,“你们住着我家的房子,还欠了我家五十两银子,借据是你当初亲自画押的,我要去官府告你们,把你们赶出去下大牢!”
云杜仲这个好脾气都被气到双手发抖,这个小院是用他和葛氏风餐露宿跑生意赚的钱买的,房契却被大伯家占着,那五十两银子的借据,也是二十多年前初到苏州府时,大伯为了拿捏他们母子逼着签的,如果不签,刚生产完不久的云老太根本无法带着孩子在陌生的府城生存,实际上云老太一两银子都没拿到。
云老太想等儿子说话,但云杜仲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云老太掩住失望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王氏高声呛回去。
“好啊,你去告官,我就怕你不去。
到了官府咱们好好说一说这些年的事情,我老婆子当了这么多年药婆,多少有些老主顾看顾,到时候咱们往公堂上一跪,丁对丁卯对卯的算,马上就要院试了,你那儿子早上刚被学政大人贬了文章,又出了这样欺压手足不给孤儿寡母活路的丑事,名声传出去他这辈子也别想走科举的路!”
云老太越说越起劲,单手叉腰骂的王氏连连后退,之前被王氏高声叫骂吸引来的路人和邻居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
“对啊,在这儿吵有什么用,婆娘扯头发扯不完的烂账,有本事上公堂啊!”
“我下午在茶馆听说学政今日评了两个童生的文章,有一个写的太烂被学政当场丢了,原来就是她家的。”
“王氏不是一直说自家儿子是文曲星下凡,早晚会中举人当大官吗?”
“嘁,吹牛的话能信?我还说我闺女能当王妃呢!”
“赵婆子你要点脸吧,你那闺女都快当奶奶了!
谁家王妃带着孙子再嫁啊?”
……
王氏最在意的东西被戳破,红着眼睛快气哭了,她喘着粗气想扑上去打可恶的云老太,突然听到一声呵斥。
“够了!
家丑不可外扬,你还要出丑到什么时候!”
王氏捂着脸难以置信地转身,当家的居然为了这个打她?为了补偿她当初心里的委屈,这么多年里她欺负云老太一家时当家的从来不管的!
云杜仲的大伯云清瞪自家这个蠢婆娘。
兴朝今日被学政批评了文章不好,正是该装样子低调读书表明虚心改过的时候,她跑出来找云杜仲家闹也就罢了,还被云老太骂得毫无招架之力,让这么多人看了热闹,这事传出去,兴朝读书人的名声更坏了!
“兴朝这会儿头还晕着,你回去看着他媳妇给他熬补汤,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王氏捂着脸哭着跑走了,云清面色晦暗不善地看了眼云老太一家人,拂袖离开。
现在是院试关键时候,学政还没忘了兴朝的事,不是发难的时机,等过些时日他再好好收拾这家不听话的奴才种子。
云老太打了个胜仗,对外头的人说,“各位街坊邻居,戏已经散了,咱们就各干各的,以后有什么头疼脑热记得来找我云婆子啊。”
云老太有本事,又是个爽利人,在街坊里人缘不错,没热闹可看,熟悉的人和她笑着说了几句话各自散开了。
回到院子里关上门,耳朵里终于清静了,云老太小心翼翼看了眼云歌,心里有些忐忑,一点都瞧不出刚才大杀四方的样子。
云歌也是沉默,方才的功夫,她已经大概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云老太的丈夫是位大夫,英年早逝抛下了媳妇和遗腹子,原主的父亲也是位早逝的大夫,被母亲卖掉时母亲肚子里有个孩子。
年龄与经历大概对得上,又都姓云,原主和现代的云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云老太则长得有些像云歌的妈妈,这是遗传定律。
桩桩件件想下来,真相昭然若揭。
云歌想起原主回忆里面容模糊的母亲,又想起自己在现代的妈妈,鼻子一酸,话涌在喉咙口堵着,云老太瞧见云歌眼睛红了,也开始落眼泪,闺女的模样她这些年一刻都没敢忘记。
谦川左看右看搞不清楚情况,理智地没有出声,还把不明所以的霄英往后拉了拉。
云歌吸了口气,替原主问出堵在心里委屈了二十多年的问题。
“当初……为什么骗我把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