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策手中的鱼汤泼洒出了些许。
在这里,能捕到一条鱼是极不易的事情,他垂眸注视碗中还剩下大半的鱼汤和自己被烫红的拇指,沉默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没有再去听帐中后续的对话,甚至都来不及辨认那说话之人是谁——隔着厚厚的主帐,那人的音色他并未听真切,只依稀觉得有几分熟悉。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宗策不想,或者说,是不敢再听下去了。
原因不言自喻。
即使他知道那人并不会相信这种捕风捉影的谗言,可是,倘若他问心有愧呢?
那人千里迢迢,率领大夏援军为他而来,宗策可以想象,这一路上殷祝究竟为他克服了朝中多大的阻力。
是他擅作主张,私自弃城撤军,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宗策就明白,弹劾、反对的声浪必然铺天盖地。
可那人见面后却只字未提,连半点风声也没叫自己听见。
正如殷祝从前所讲宇未岩的那样,他不懂行军布阵,兵事推演,但除此之外的任何,你都不需要操心。
有他在,由他来。
宗策站在帐外,捧着那碗鱼汤,望着远方山头上屹人铸起的堡垒,目光怔怔出神。
路过的士兵们见状也不敢上前打扰,还以为自家将军是在谋划着天下战局,忧国忧民,连手里的鱼汤都忘了喝。
直到天色渐晚,日暮云霞烂漫,宗策这才回过神来,叫人把那碗鱼汤放在炉子上重新煨了煨,再端着去找殷祝。
进帐时,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发现里面只剩下殷祝一人。
“怎么去了那么久?”
殷祝折起手中纸张,若无其事地问道。
但宗策了解他,知道他的动作是在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宗策并未戳破,只是把碗放在了殷祝的手边,坐下来,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看朕做什么?”殷祝嘴上说着,却不敢抬头与他干爹对视,动作略显浮夸地端起碗来,刚想喝一大口夸奖一番缓解尴尬,却被烫得险些勺子都当场丢掉,捂着嘴巴,整张脸皱成一团。
“陛下怎还像个孩子似的。”
宗策叹了一声,握着他的手,“让策看看。”
殷祝抿了下唇,还好没有起泡,只是较之原先红润了些。宗策用大手拢住他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按了按,低声问道:“疼么?陛下先喝着,策去找些膏药来吧。”
“不至于。”
可能是因为姿势太过靠近,殷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矮了下去。
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相反,还很有些怀念。
因为这种环境,会让他回忆起那个与宗策并肩而行的雨夜。
殷祝把脑袋靠在他干爹的肩膀上,一口一口喝完了那碗鱼汤,热乎乎的鲜汤混着细腻的鱼肉下肚,舒坦得让他不禁眯起眼睛,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宗策伸出手指,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拨过殷祝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在逗猫儿一样,换来的是一记恼怒的瞪视。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重新揽住了殷祝的腰,把自己埋在殷祝的瘦削颈侧间。
白皙的锁骨凹陷处流转着莹润的肌肤光泽,像是盛着蜜做的美酒,宗策突然很想咬住它,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而他也这么做了。
刺痛让殷祝嘶了一声,感觉到锁骨处的皮肉被轻轻叼起,含住,在齿间研磨。
炽热潮湿的吐息喷洒在颈侧,他的脊背泛起战栗,呼吸逐渐急促,但很快想起某件事,瞬间又恢复到了四大皆空的状态。
殷祝推开他干爹分量颇重的脑袋,无奈道:“朕知道你想……但是,得把病先治好。朕已经和归亭说过了,放心,会好的。”
至于归亭对他说的那番话,殷祝压根儿半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