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蒋裕京拉开车门,下了车。
冷风灌进来。
程书懿思绪被这句话撕开一条口子。
他盯着前方,目光有些飘忽。
鬼使神差地,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蒋裕京的家——迎接他的不是黑暗,而是冷。
窗户似乎没关严,风透过缝隙无声地渗入,裹挟着冬夜的凉意。房间里很静,没有取暖器运作的嗡鸣,也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仿佛这里只是个临时落脚的空壳,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
“见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他在电梯里做了很多个猜测,但没有猜到这个可能性——
顶灯亮起,冷白的荧光“啪”地一声驱散黑暗,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得一清二楚。
客厅窗前摆着一个金属笼子,笼子里蜷着一只鹦鹉,羽毛层层交叠,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泛着深紫与湛蓝的微光。它安静地睡着,头埋在翅膀下,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是Zazu。
程书懿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
片刻后,他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般,缓缓迈步走过去。
一步,两步——
笼子近在咫尺,他蹲下身,透过冰冷的金属栏杆小心翼翼地探进手,轻轻落在鹦鹉的头顶。
柔软、细密的绒感渗入指腹。
记忆的尘埃瞬间拂开,他仿佛回到了某个灿烂的午后,阳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洒落在笼子上,鹦鹉歪着头啄食他手心里的坚果。
程书懿的唇微微颤动,吐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Zazu……”
他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Zazu猛地睁开圆溜溜的黑眼睛。
他们四目相对。
仅仅一秒。
它忽然扯开嗓子大叫——
“你好!你好!”
都说鹦鹉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的智商堪比三四岁的小孩,能记住声音、习惯,甚至是曾经的主人。
……那Zazu呢?
会不会还记得这个抛弃它的主人?
“你好……你好,”程书懿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手指又缓缓伸笼子里,轻轻触碰着Zazu的羽毛。
“你还好吗……”
Zazu歪着脑袋,又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慢慢地缩回翅膀里。
程书懿垂下头,终于吐出那句迟来的告解。
“对不起。”
这种鸟类不会真正“原谅”或“怨恨”谁,它们只是按照记忆和习惯去回应世界。
突然,一块黑布从天而降,重重盖在笼子上,将鹦鹉的身影彻底遮住。Zazu受到惊扰,扑腾了一下翅膀,发出一声闷闷的“咕咕”,但很快安静了下来。
程书懿抬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我的对不起呢?”
蒋裕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压得极低:“程书懿,你是不是最该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客厅的光线落在男人的侧脸上,冷白色的轮廓线条硬朗,目光炙热得几乎要将人钉在原地。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经准备好要剖开过去一年所有的沉默和痛苦。
“你一声不吭地离开,把我丢在游乐园——就没想过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游乐园。
许多细碎的画面扑面而来。
“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作何反应?”
痛苦,愤怒,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