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一切准备就绪。
由于程绛去世尚不足一个月,仪式尽量从简。然而,这毕竟是蒋家长子的头婚,即使再低调,也不可能太过草率。
蒋家在中立区根基深厚,人脉遍布政商两界,地位显赫。许多人士都想借此机会攀附关系,想要前来观礼的人不在少数。
为避免场面失控,蒋家采取严格的邀请制,仅限与两家关系密切的重要人物出席,宾客人数被精确控制在百人以内。
但因蒋裕京先前放出的消息,各大媒体仍争相想要获取现场通行权。
陈恩仪向来注重隐私,拒绝了所有采访与拍摄请求,并禁止宾客携带相机或手机拍摄,婚礼将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进行。
场地选在中立区附近的一座小岛上。这里向来是政商名流举办婚礼的热门地点,环境优雅,私密性极佳,既能满足婚礼的需求,又能有效隔绝外界过度的关注。
仪式安排在一处面朝大海的露天平台上,四周绿植葱茏,花卉点缀,白色的纱幔在咸涩的海风中轻柔飘动,浪漫又静谧。
小岛距离中立区不远,宾客可乘坐轮渡前往,往返皆十分便利。
蒋、程两家提前一天抵达小岛,以确保一切布置妥当。
程书懿在凌晨四点醒来,比闹钟早了十分钟。睡眠浅而断续,他在夜色最深沉的时刻睁开双眼。
房间一片黑暗,他翻了个身,手指摸索到床头的开关,按下。刺眼的白炽灯瞬间亮起,驱散了四周的昏暗。
他坐起身,沉默地盯着天花板片刻,仿佛在与内心的某个声音对峙。
片刻后,他起身走向浴室,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他低头让水珠滑落,刺激着皮肤,试图唤醒麻木的感官。
抬头时,镜中的人面容苍白,眼下透着隐约可见的青黑,疲惫与挣扎交织。
身后的衣架上,那套伴郎服正静静悬挂着。
米白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剪裁合身,平驳领简洁利落,腰间系着一条深灰色的真丝腰带。对程书懿而言,它更像一副枷锁,将他牢牢困在“伴郎”这个角色里,无法挣脱。
他再次盯着镜中的自己,心底浮现出一个声音——
程书懿,你真虚伪。
是你先反悔的,你在舍不得什么?
是他先决定放手的,是他亲手促成了这一切,他没有资格后悔,更无权感到不舍。
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伸手取下衣架上的西装,一件件穿上,那动作缓慢,仿佛在拖延时间,推迟面对现实的那一刻。
稍长的头发仔细束起,露出清晰的面部轮廓。
镜中的自己无可挑剔,俨然是婚礼上完美的伴郎模样。
然而,今天,他不仅仅是伴郎,肩上还承担着另一个更沉重的责任——作为哥哥,代替父亲,将程景源交付给蒋裕京。
这是他自愿承担的角色,也是他无法逃避的“惩罚”。他亲手种下这颗苦果,如今无论多么难以咽下,也必须吞下去。
推开门,程景源的房间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化妆师站在镜子前,手指灵巧地在他的发间穿梭,小心地调整每一缕发丝。
旁边的助理低声与礼服师交流,翻看着手中的流程表,时不时确认细节。礼服师则在一旁做最后的调整。
房间里弥漫着仪式前的紧张与期待,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发胶味和花香,热烈而有序。
程景源坐在化妆台前,表情雀跃。比起前些日子的虚弱和憔悴,他的状态好了许多,气色红润,眼神明亮,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得的活力。
心理干预的这半个月,他的精神状况状况时好时坏,但至少在婚礼筹备的这段时间,是一切正常的。他似乎找回了在H独立国时的模样——那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程景源。
“哥!你来了!”程景源听到脚步声,迅速转头看向门口的程书懿,嘴角上扬,笑着说:“快看,怎么样?这造型帅不帅?”
程书懿缓步走到他身后,目光落在镜子中的人影上。
熨帖的礼服,发丝被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笑容明亮,眼底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过去的创伤与痛苦已被尽数抛诸脑后。
程书懿看着他,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如果程景源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嫁给了喜欢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么、这一切,或许就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