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修眯起眼睛,“世子不妨寻个由头,离了长安城,与外边的晋军汇合,再联系王爷一道从河东发兵,届时再拿下这关中不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世子如需协助,我在禁军中也有相熟的人,可令其暗中相助世子离开长安城。”
“哦——”段云枫笑了笑,“我与葛尚书交浅言深,葛尚书愿意这般毫无保留地倾囊相助,这让我该如何答谢才好?”
“世子哪里的话。”葛修连连摆手,“只是当今的那位昏聩无能,实在德不配位,如何能安邦定国?我实在不忍心看天下人因昏君而遭蒙不幸……”
他说这话时,眼眸中流露出的对皇帝的恨意倒是不假,
原本安有良在时他葛修才是中书令,是大燕的宰相,结果那萧桓小儿离了洛阳之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一心重用王沐川,此次封赏,连那出身寒微的一阶小小录事徐正严都被提拔为了户部侍郎,而自己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萧桓不仅没给他封赏,反而竟贬了官!
此等昏聩的人也配当皇帝吗?
这么想着,葛修举起酒盏,晦暗的眸底闪过一抹寒光,他看向段云枫道:“我愿以性命相辅明君!”
“好!”段云枫举起酒盏,与他碰杯,琥珀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好一个愿以性命相辅……”
……
几日后,骠骑将军段云枫以春狩为由带着一众家仆、侍卫离开了长安城,与之同行的还有吏部尚书葛修。
然而,就在春狩途中,段云枫趁着追猎麋鹿的间隙,甩开了一众跟随他的皇城禁军,带上葛修一路直奔位于晋州城郊的晋军大营。
一到军营,段云枫激动地与葛修道:“日后若能成事,你就是我的第一大功臣!”
随即他立马召集了各位中军将领,商讨后续出兵策略。
葛修则一个人回了营帐,偷偷地与安有良写信道:
大计已成!
段云枫不过一胸无城府的痴傻武夫,对我所言可谓言听计从,最迟今晚他便会发兵长安。
我已让家人离开长安,前往凤翔,届时还望枢密使派人接应一二。
写完后他当即将信封起,交由自己的亲信长随,命其暗中送往凤翔。
然而那长随前脚刚踏出营帐,外头便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葛修心下一惊,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挑开帐帘,谁想原本应该在帅帐开会的段云枫此刻竟就站在外面!
对方那双上扬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居高临下的眼神不禁让人联想起了狩猎时的猛兽——它们面对猎物时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玩味而残忍的神情。
段云枫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刚写的信,而自己的长随则规规矩矩地站在段云枫身后,一副早已被买通的模样。
葛修心脏蓦地一颤,整个人惊惶地跌坐在地,“你……”
“痴傻?”段云枫一目十行地扫过那封信,挑眉看向葛修,“原来你竟是这般想我的?”
“不……不,世子误会了……”葛修的脑袋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他搜肠刮肚地想着措辞,“我……我……这都是被安有良那个奸佞所胁迫的!对!他拿……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被逼无奈,才……”
“这样……”段云枫将信件原封不动地封好,“安有良是如何胁迫你的,除了你之外可还有胁迫其他人?”
面对葛修惊恐的目光,段云枫笑了笑,微微露出的犬齿令他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他屈下身,蹲在葛修面前循循善诱道:“你也知道我有多痛恨那个阉人,你若是如实交代,我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毕竟你是被胁迫的。”
“我……”葛修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用力地点头道:“我说!我说!”
他很快便竹筒倒豆似地将安有良在长安贿赂的那些官员以及对方是如何设下离间计的与段云枫全盘托出。
“我,我都说了!”言毕,他讨好地看向段云枫,“世子可否放下官以及下官家人一条生路。”
段云枫将手中的那份信交给葛修的长随,“不必担心,你的家人,陛下应该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
葛修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他的眼瞳巨颤,整个人一连往后退了数步。
莫非对方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从一开始便在与皇帝互通有无?
怪不得这次外出狩猎,皇帝竟放行得这般容易,段云枫所做的这一切原来竟是萧桓在暗中指使!
段云枫与那长随吩咐道:“去吧。”
示意对方继续将信送到凤翔。
随即他看向葛修,“至于你……”
“不是说‘愿以性命相辅’?”
葛修一时有些弄不清他是何意,只下意识地点头,试图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下官愿以性命相辅世子,只求世子给下官一个机会。”
段云枫厉声道:“来人。”
他的左右亲兵当即将葛修绑了起来。
帐外,尘沙飞扬的黄土上,三万晋军已经在中军将领的指挥下排成了几十个规整的方阵。
段云枫命人在三军阵前摆下祭台,以祭告天地。
祭台前,一面绣着“燕”字的龙纹大旗在空中猎猎作响,旗杆直指苍穹,三万晋军将士胄甲分明、剑戟林立。
段云枫在阵前请出一人,与众将士介绍道,“这位乃是大燕天子派来的监军。”
被绑着的葛修瞬间腿都软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皇帝派出的监军竟已到了晋军军营。
段云枫穿着一身黑衣黑甲,身后红袍迎风而动,他单手提着葛修,将他一把扔到祭台前,高声宣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吾等身为燕臣,今长枪在手、胄甲在身,当为大燕,为陛下扫除贼寇、荡平四海,以效皇恩!护我大燕社稷!今日,我奉陛下圣旨,集结三军于此,出征讨伐逆贼安有良!”
随即他扭头看向监军,“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