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张无忌正坐在书桌前回忆自己记得起来的历史和科技,对明教和军事政治的关系该如何处置,感觉快要绞尽了脑汁。忽听吴劲草走到门外,禀道:“教主,那个赵姑娘在观外求见。”张无忌一听,欢喜不能自己,叫道:“我正要找她!”心说看我给你演一场戏,把毛笔一扔,拽过杨不悔手中的长剑,大踏步走出门外。
一旁服侍他的小昭突然喊道:“无忌哥哥!”一边喊一边取下鬓边的珠花,交给张无忌,道:“无忌哥哥,你去还了给赵姑娘,千万别答应她的三件事。”
张无忌向她望了一眼,心想:“女孩子的心真细,上次赵敏后来的喜怒无常表现可说都是因为看到小昭带着她送的珠花。”当下一手杖剑,一手持花,走到观门之外。
只见赵敏一人站在当地,脸带微笑,其时夕阳如血,斜映双颊,艳丽不可方物。她身后十多丈处站着玄冥二老。两人牵着三匹骏马,眼光却瞧着别处。
张无忌身形闪动,欺到赵敏身前,左手探出,抓住了她双手手腕,右手长剑的剑尖抵住她胸口,喝道:“快取解药来!”赵敏微笑道:“我上门来看你,这般凶霸霸的,岂是待客之道?”张无忌眼泪盈盈道:“我要解药!你不给,我……我是不想活了,你也不用想活了。”
赵敏脸上微微一红,轻声啐道:“呸!臭美么?你死你的,关我甚么事,要我陪你一块儿死?”张无忌佯装愤怒,正色道:“谁给你说笑话?你不给解药,今日便是你我同时毕命之日。”
赵敏双手被他握住,只觉得他全身颤抖,激动已极,又觉到他掌心中有件坚硬之物,问道:“你手里拿着甚么?”张无忌道:“你的珠花,还你!”
左手一抬,已将珠花插在她的鬓上,随即又垂手抓住她的手腕,这两下一放一握,手法快如闪电。赵敏道:“那是我送你的,你为甚么不要?”张无忌恨恨的道:“你作弄得我好苦!我不要你的东西。”赵敏道:“你不要我的东西?这句话是真是假?为甚么你一开口就向我讨解药?”
张无忌每次跟她斗口,总是落于下风,一时语塞。
这时杨逍等部已得知讯息,拥出观门,见赵敏已被张无忌擒住,玄冥二老却站在远处,似乎漠不关心,又似是有恃无恐。各人便站在一旁,静以观变。只是听教主要解药,不知道是什么解药,大家都一头雾水。
赵敏微笑道:“你是明教教主,武功震动天下,怎地遇上了一点儿难题,便像小孩子一样哇哇哭泣刚才你已哭过了,是不是?真是好不害羞。我跟你说,你中了我玄冥二老的两掌玄冥神掌,我是来瞧瞧你伤得怎样。不料你一见人家的面,就是死啊活啊的缠个不清。你到底放不放手?”
张无忌心想,好容易有个亲密接触的正当理由,我偏不放,于是装作仍在生气的样子,只是松开了她右手,仍握着左手,切抓的轻了些。张无忌九阳神功自然流转,掌心热乎乎的,九阳真气在赵敏手腕游走。赵敏嗅着他阳刚男性魅力的气息,手腕痒痒的,忽觉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一时间赵敏感到脸有些红热,故作自然的伸手摸了摸鬓边的珠花,嫣然笑道:“怎么你自己倒像没受甚么伤。”张无忌傲然道:“区区玄冥神掌,未必便伤得了人。”
赵敏道:“那么大力金刚指呢?七虫七花膏呢?”说完这两句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无忌,张无忌配合的恨恨道:“果真就是七虫七花膏。”
赵敏正色道:“张教主,你要黑玉断续膏,我可给你。你要七虫七花膏的解药,我也可给你。只是你须得答应我做三件事。那我便心甘情愿的奉上。倘若你用强威逼,那么你杀我容易,要得解药,却是难上加难。你再对我滥施恶刑,我给你的也只是假药、毒药。”杨逍等人更迷糊了,这个不是已经找到黑玉断续膏了?那七虫七花是什么东东?难道又有人中招了?
张无忌故作忍不住笑逐颜开,道:“哪三件事?快说,快说。”
赵敏微笑道:“又哭又笑,也不怕丑!我早跟你说过,我一时想不起来,甚么时候想到了,随时会跟你说,只须你金口一诺,决不违约,那便成了。我不会要你去捉天上的月亮,不会叫你去做违背侠义之道的恶事,更不会叫你去死。自然也不会叫你去做猪做狗。”
张无忌慨然道:“只要不背侠义之道,倘若你惠赐灵药,但教你有所命,张无忌决不敢辞。赴汤蹈火,唯君所使。”
赵敏伸出手掌,道:“好,咱们击掌为誓。我给解药于你,治好了你三师怕和六师叔之伤,日后我求你做三件事,只须不违侠义之道,你务当竭力以赴,决不推辞。”却见张无忌狡黠的一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传音入密法说道:“且慢,我不需要这些解药,三师怕和六师叔之伤我已治好了。”
“什么?”赵敏一惊,挣开他的手,取下鬓边珠花,将一个珠子旋下,金铸花干中空,内里却是空无一物。惊讶道:“你怎么发现的?”张无忌笑了笑,趁她兀自惊讶,将珠花又接了过来把珠子装好,复又插在她的头上,在她耳边低语:“那一颗珠花还在我怀里呢,这颗你带着,一对珠花,你一个我一个,这可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他阳刚气息吐在赵敏的耳垂上,赵敏脸更红了,羞道:“谁和你定情?”
好在她见惯场面,略一害羞,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轻摇折扇道:“张无忌,算你厉害!珠花你收好了,我可不许你再去送给那个俏丫鬟。”张无忌一本正经的道:“是。”接着又传音入密说到:“你若给我十香软筋散的解药,那么我的誓言仍旧有效!”
赵敏伸出葱嫩手掌,和他轻轻连击三掌,笑着退开三步,大声说道:“解药立时送到,张教主请了!”长袖一拂,转身便去。玄冥二老牵过马来,侍候她上马先行。三乘马蹄声得得,下山去了。
赵敏等三人转过山坡一会儿,左首大树后闪出一条汉子,正是神箭八雄中的钱二败,挽铁弓,搭长箭,朗声说道:“我家主人拜上张教主。”说着飕的一声,将箭射了过来。
张无忌左手一抄,将箭接在手中,只见那箭并无箭簇,箭杆上却绑着一个小小的铁葫芦和一卷信纸。张无忌解下一看,信封上写的是“张教主亲启”,拆开信来,一张素笺上写着几行簪花小楷,文曰:“解药不值一提!珠花微物虽不足一顾,然赐之婢仆,委诸尘土,岂贱妾之所望耶?”小昭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撅着小嘴银牙暗咬,眼含秋波的望着张无忌:“无忌哥哥!我就说不要这个珠花么!现在还要被她嘲笑!”张无忌揉揉她的秀发,笑道:“哈哈,傻丫头!无忌哥哥马上给你买个更好的!”再看小铁葫芦,里面倒是解药装的满满的,但奈何是真正的一个小而精致,比拇指粗了一些而已,晕,解药也确实是送了,因为他也没说要多少啊。忍不住拍腿直呼上当,竟然又被赵敏钻了空子。
过了数日,殷天正回到武当,报称天鹰旗已改编完竣,尽数隶属明教。又说东南群雄并起,反元义师此起彼伏,天下已然大乱。其时元军仍是极强,且起事者各自为战,互相并无呼应联络,都是不旋踵即被扑灭。
当日晚间,张三丰在后殿摆设素筵,替殷天正等人接风。席间殷天正说起各地举义失败的情由,每一处起义,明教和天鹰教下的弟子均有参与,被元兵或擒或杀,殉难者极众。群豪听了,尽皆扼腕慨叹。
杨逍道:“天下百姓苦难方深,人心思变,正是驱除鞑子、还我河山的良机。昔年阳教主在世,日夜以兴复为念,只是本教向来行事偏激,百年来和中原武林诸派怨仇相缠,难以携手抗敌。天幸张教主主理教务,和各派怨仇渐解,咱们正好同心协力,共抗胡虏。”
周颠道:“杨左使,你的话听来似乎不错。可惜都是废话,近乎放屁一类。”杨逍听了也不生气,说道:“还须请周兄指教。”周颠道:“江湖上都说咱们明教杀光了六大派的高手,一听到‘明教’两字,人人恨之入骨,甚么‘同心协力、共抗胡虏’云云,说来好听,却又如何做起?”杨逍道:“咱们虽然蒙此恶名,但真相总有大白之日,何况张真人可为明证。”周颠笑道:“倘若的确是咱们杀了宋远桥、灭绝老尼、何太冲他们,张真人还不是给蒙在鼓里,如何作得准?”铁冠道人喝道:“周颠,在张真人和教主之前不可胡说八道!”周颠伸了伸舌头,却不言语。
彭莹玉道:“周兄之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依贫僧之见,咱们当大会明教各路首领,颁示张教主和武林各派修好之意。同时人多眼宽,到底宋大侠、灭绝师太他们到了何处,在大会中也可有个查究。”周颠道:“要查宋大侠他们的下落,那就容易得很,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众人齐道:“怎么样?你何不早说?”
周颠洋洋得意,喝了一杯酒,说道:“只须教主去问一声赵姑娘,少说也就明白了九成。我说哪,这些人不是给赵姑娘杀了,便是给她擒了。”
这两个多月来韦一笑、杨逍、彭莹玉、说不得等人,曾分头下山探听赵敏的来历和踪迹,但自那日观前现身、和张无忌击掌为誓之后,此人便不知去向,连她手下所有人众,也个个无影无踪,找不着半点痕迹。群豪诸多猜测,均料想她和朝廷有关,但除此之外,再也寻不着甚么线索了。此时听周颠如此说,众人都道:“你这才是废话!要是寻得着那姓赵的女子,咱们不会着落在她身上打听吗?”
周颠笑道:“你们当然寻不着。教主却不用寻找,自会见着。教主还欠着她三件事没办,难道这位如此厉害的小姐,就此罢了不成?嘿,嘿!这位姑娘花容月貌,可是我一想到她便浑身寒毛直竖,害怕得发抖。”众人听着都笑了起来,但想想也确是实情。
张无忌道:“那位赵姑娘的三件事不慌提,我答应的是不违背侠义,所以必不会因私废公。倒是彭大师适才建议,本教召集各路首领一会,此事迫切,群雄互相呼应联络,大家拧成一股绳,必然事半功倍,各位意下如何?”群豪均道:“甚是。在武当山上空等,终究不是办法。”杨逍道:“教主,你说在何处聚会最好?”
张无忌略一沉吟,说道:“本人今日忝代教主,常自想起本教两位人物的恩情。一是蝶谷医仙胡青牛先生,另一位是常遇春大哥,不知他们此刻身在何处。我想,本教这次大会,便在淮北蝴蝶谷中举行。”
周颠拍手道:“甚好,甚好!这个‘见死不救’,昔年我每日里跟他斗口,人倒也不算坏,只是有些阴阳怪气,与杨左使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正要去和他再斗上一斗。”
当下群豪各无异议,言明三个多月后的八月中秋,明教各路首领,齐集淮北蝴蝶谷聚会。
次日清晨,五行旗和天鹰旗下各掌职信使,分头自武当山出发,传下教主号令:诸路教众,凡香主以上者除留下副手于当地主理教务外,概于八月中秋前赶到淮北蝴蝶谷,参见新教主。
其时距中秋日子尚远,张无忌见俞岱岩和殷梨亭尚未痊可,深恐伤势有甚反复,以致功亏一篑,因此暂留武当山照料俞殷二人,暇时则向张三丰请教太极拳剑的武学。韦一笑、彭莹玉、说不得诸人,仍是各处游行,联络教众,探听消息。
杨逍奉教主之命留在武当,但为纪晓芙之事,对殷梨亭深感惭愧,平日闭门读书,轻易不离室门一步。如此过了两月有余,这日午后,张无忌来到杨逍房中,商量来日蝴蝶谷大会,有哪几件大事要向教众交代。他忽当重任,常自有战战兢兢之意,唯惧不克负荷,误了大事,杨逍深通教务,因此张无忌要他留在身边,随时咨询。两人谈了一会,张无忌顺手取过杨逍案头的书来,见封面写着“明教流传中土记”七个字的题签,下面注着“弟子光明左使杨逍恭撰”一行小字。张无忌道:“杨左使,你文武全才,真乃本教的栋梁。”杨逍谢道:“多谢教主嘉奖。”
张无忌翻开书来,但见小楷恭录,事事旁征博引。书中载得明白,明教源出波斯,本名摩尼教,于唐武后延载无年传入中土,其时波斯人拂多诞持明教“三宗经”来朝,中国人始习此教经典。唐大历三年六月二十九日,长安洛阳建明教寺院“大云光明寺”。此后太原、荆州、扬州、洪州、越州等重镇,均建有大云光明寺。至会昌三年,朝廷下令杀明教徒,明教势力大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