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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质问（第1页）

青砖铺就的地面被三尺新雪覆盖，垂花门上凝着冰珠，彩绘的额枋的纹路在雪光中泛着冷釉般的光芒，门楣上悬挂着的素色灯笼被北风吹的轻晃，在雪地上投下淡青色的光影，墙脚的红梅负雪，暗香渗透在空中缱绻纠缠。

玄色大氅领口推着细雪，萧野像一柄入鞘的剑钉在那里，眉骨至鼻梁的阴影被雪光雕的冷硬，为他病弱苍白的增添了几分硬朗。

他直勾勾的望着眼前“退思院”发着呆，腰间的宫绦早已结了冰，随着他浅弱的呼吸上下浮动，三尺新雪漫过他的锦靴，在边沿洇出点点暗芒。

“夫人，三公子已经在外站了一个时辰了，您就见见吧，外面下着大雪，这样下去公子的身体怕是受不住呀。”嬷嬷不忍心往外瞧了瞧，转头看着正在刺绣的萧夫人，乞求着开口。

萧夫人一时晃神，细针在细嫩的食指间落下一个小孔，慢慢渗出血珠，嬷嬷快步上前掏出手帕为她拭去血珠，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萧夫人疲惫的脸，便也止住了话语。

寒风顺着窗缝飘进，落在她的背心，萧夫人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最终叹了叹气，“让他进来吧。”

嬷嬷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立马起身去院外请人。

“三公子，夫人请你进去。”嬷嬷躬身一礼道。

萧野含了颔首，抖了抖肩上堆积的雪花，冲着嬷嬷笑了笑，和声道：“多谢嬷嬷了。”

从小到大，萧野来退思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身边的人都在告诫他不要踏入这个地方，他只能偷偷的，暗中跟着两位兄长来瞧上一眼。

自从被发现差点遭萧夫人掐死后，他再未曾踏入过这里。

暖阁中的热气驱散了他身体上的寒意。

萧夫人坐在茶几旁，从他进来，却不曾抬眸看过他一眼。

“见过母亲。”萧野作揖道。

萧夫人未曾搭话，萧野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举动给，他自顾自的站直了身体，在房中望了一圈，顿了片刻，“我想与母亲单独说说话。”

萧夫人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萧野，面无表情屏退了房中的下人，单刀直入道：“有什么事说吧。”

她与萧野没什么情分，她不觉得萧野在外面等一个时辰就只是为了与她叙一叙母子情。

让她屏退房中的人，定然是有什么要事要问。

“儿子一直有一事不解。”目光灼灼的盯着萧夫人，像是要把她看穿，“母亲为何厌恶我？”

从他进屋，萧夫人不曾问过他的身体，也不曾让他坐下。

他站着，萧夫人坐着，虽相隔不远，但却像相隔了一个沟壑，让人无法跨越。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人终究站在对立面。

鎏金鹤嘴香炉中吐出青烟，萧夫人单手支撑着头，望向萧野的眼中冰冷一片，眼角却带了笑意，“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没出息，总是执着于一个问题不放，不喜便是不喜，要何理由？”

“难道不是因为我不是父亲的孩子吗？”萧野忽然上前，逼近萧夫人，喉间迸出笑意，那双神似于萧夫人的眼睛泛着浅浅的红，直勾勾的盯着她。

萧夫人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手侧的茶杯因为她的紧张不小心摔碎在地，碎瓷飞溅时恰有雪光透窗，将那窗上的纹路映作蛛网，笼罩在萧夫人的眉心处。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逃也似的越过萧野，却被萧野一把拽住，“母亲要去哪里，儿子的问题您还未回答呢？”

萧夫人眼中迸出危险的光芒，眯着眼瞪着他，“萧野，放手！”

“母亲为我取名“野”字，是因为我是母亲与旁人所生的野种吗？”萧野并未被萧夫人的恐吓所吓到，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泛红的眸子多了些许的氤氲。

他以前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他以为萧夫人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不乖不听话，所以他从小扮演着乖孩子，比起两位兄长的活泼，他更加的沉稳，奈何他的母亲没有看他一眼，却想杀他，即使这样，他依旧渴望着母亲能给予他分毫的温暖。

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不敢去查，生怕查出自己不能接受的结果。

但是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被讨厌一辈子，他还是下定决心去查了。

果然，结果让他大为震惊。

他以为他不是萧夫人所生，却不想他不是萧猛的种。

因为背叛了丈夫，所以讨厌他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

那为什么要生下他呢？

“萧野！”萧夫人猛地甩开萧野的手，突然扯下发间簪着的玉簪，满目愤怒，用尽全力刺进了萧野的胸口，“你放肆！”

萧野踉跄着后退，拔出玉簪仍在地上，他猩红的眼角终是落下一滴泪珠，滴落在满是暖意的青石砖上，极快的与溅落的血珠融为一体。

这么多年，他的母亲还是想要杀他。

玉簪掉落的脆响惊醒了萧夫人，指缝间粘稠的温度突然变得刺目，那流动的血珠正顺着她指尖滑落，她脚步虚浮的扑向萧野，双手哆嗦着去捂着萧野的伤口，断断续续的低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母亲不是故意的……”

萧野平静的推开萧夫人，神色漠然，好似刚刚那一滴泪不曾有过，“萧夫人，我只想听一句真话。”

萧夫人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那张保养的极好的脸仿佛在此时苍老了十来岁，她泪眼朦胧的望着萧野，双手不停的在外衫上擦拭着，好似擦干净，这一切便都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为什么擦不干净呢？

她双手的血渍有部分已经干涸，就那样明晃晃的黏在她的手上，格外的刺眼。

“我…”

萧夫人颤抖着双唇，喉间刚吐出一个字，人便受不住刺激晕死了过去。

萧野淡漠的看着地上之人，在袖间的双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不管，将人抱回榻上后，萧野走出房门，唇色发白，眉间浮现痛苦之色，额间的汗珠彰示着他此时的痛苦，看着外面被控制的嬷嬷，欲言又止道：“为夫人请府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