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很热闹,尤其是在明天就要开学的情况下,谢抚恹不记得他听他们说了多久,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尽数散去,而他和奚常正站在南门桥上。
已经是冬季的尾巴了,宜城却还是冷的独树一帜,江风刀刃一样的刮着俩个人的脸。
“应冬染了头,蜥蜴绿。”
谢抚恹在脑海里想象了好一会儿才大概形成一个颜色范围,“挑染的吗?他白,应该会很好看。”
奚常有些恼火的摇了摇头,“不是,全头染的,好看是好看,人人看了都得多看俩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绿了想不开。”
谢抚恹勾起唇角,好声好气的替应冬解释,“在他身上带点颜色挺好看的,他衣服都几乎全黑全白了,再不给自己装饰点颜色,别人会以为他是混社会的老大哥。”
虽然他染可能会让他看起来更像。奚常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谢抚恹知道奚常一直在担心应冬,想了一会儿又说,“带点颜色挺好的,绿色也挺好的,生机勃勃的。”
想到了什么,谢抚恹食指轻快的敲了敲栏杆,“像一个抹茶味小蛋糕。”
说完这句话后,空气安静了好几秒,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再开口时奚常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转头说了一句和他们在聊的事无半点关系,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小恹,你又变了很多。”
话题的跨度太大。
谢抚恹被这句话砸的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等他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似乎又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回答时间,于是干脆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奚常也不是非要等谢抚恹回答,转而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温也悸回来了,你长久的执念实现了,所以活不活对你来说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是吗?”
这是奚常第一次,如此明确的询问他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真的说起以后。
以前他们聊天总是避开这个话题,于是似乎那时起这个问题就在彼此的不言之中被刻意藏起来了。
如果说刚刚没有回答奚常的问题是不知道该怎么编一个话题扯开所以沉默。那么这次沉默,应该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有答案吗?谁都清楚是有的,被埋在废墟下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其实谁都知道。
他根本就没有想活。
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一直都只是还没有死。
但他现在似乎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也不愿意告诉奚常这个答案。
——他活了这么些年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会有一点改变,可事实就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活不活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还是无所谓。
他也从来没有因为看见过什么,一时心软想要留下来。
这个问题未曾让他产生过什么情绪,他也不在意,不关心。
现在奚常再提起这件事,就像蒙在他眼睛上的布被人摘了下来,却又在他周围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雾,让他得以知道自己站在何处,知晓了问题的答案,却还是看不清四周,还是不知往前走一步未来的路长什么样。
他从不去想未来和明天,以前是不确定,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于是走一步算一步,所有有关未来的话题他一律不参加,一律不许诺。
他可以撒很多谎,但他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欺骗谁。
有关他的事缠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团,他却没有去想自己,只是忽然记起来了那张贴在温也悸门上,也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唯一的一张有着他的名字,年龄和主治医生的纸。
那样的薄,又是那样的脆弱,最后也只是轻飘飘的落在某处,像那个人一样。
一消失,就什么都没有了,半点痕迹都看不见。
奚常见谢抚恹又不说话,轻轻侧了下头,或许他逼得有些太紧了,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喉咙涩的慌,他伸手抹了下眼角。
之前看病的时候,他总能听见家长或者医生劝病人想开点。
想开一点,关于爱,关于生活,关于自己。
可现在他看着谢抚恹,他想:
人还是不要什么都想开的好,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然就只能像现在的谢抚恹一样,爱和恨,什么都不在意,不管磋磨多久,遇见再多的人或事,都只有死路一条,都改变不了他离开的结局。
又过了很久,奚常颤着声音说。
“……小恹,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