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回至椒房殿,心内翻涌难平。那布防图的惊鸿一瞥,让她思绪纷乱。她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一场谋划在心中渐成轮廓。
雨丝裹着冰碴子砸在青石砖上,安陵容将掌心贴在鎏金暖炉的缠枝纹路上,铜胎掐丝的棱角刺得她清醒。
宝鹃跪在紫檀脚踏上替她揉着膝盖,药油辛辣的气味混着佛手香,在椒房殿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小主当真要动那暗桩?"宝鹃声音轻得像绣花针落地。
安陵容望着菱花镜里自己眉心的红珊瑚钿,那是皇帝昨夜亲手贴上的。
镜中倒映着多宝阁最顶层的青瓷罐,罐底压着三年前埋下的密信——当时她刚封嫔位,借着协理六宫之便,在御膳房采买的车队里安插了十二个哑奴。
"明日霜降,该送腌梅子去翊坤宫了。"她将金簪插进髻,簪头衔着的东珠正巧挡住窗缝漏进来的月光。
三更梆子响时,小允子带着湿透的斗篷闪进后殿。
这个昔日在碎玉轩扫雪的小太监,如今掌着慎刑司三十六个暗桩。
他跪在屏风后呈上羊皮卷,烛火映出朱砂勾勒的阴山缺口,与前世年羹尧战死的落鹰峡分毫不差。
"鄂敏大人府上,昨夜有西域客商出入。"小允子喉结滚动,"说是送和田玉,可马车辙印深得像装了铁器。"
安陵容用银簪挑开灯花,爆开的火星子落在那卷密报上。
前世瓜尔佳氏就是靠着鄂敏在朝中散布谣言,说她父亲克扣军饷。
如今这老狐狸竟敢私通敌国,怕是连女儿祺贵人的疯癫都是做戏。
晨起梳妆时,她特意选了纯元皇后最爱的点翠凤凰步摇。
朝堂上鄂敏正慷慨陈词,说漠北王庭愿献三千匹战马求和。
安陵容扶着宝鹃的手跨过金砖门槛,裙裾扫过跪在丹墀下的西域舞姬,嗅到她们间若有似无的狼毒草香。
"臣妾愚见,漠北使臣既带着诚意来"她突然剧烈咳嗽,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舆图,"怎么靴底沾的都是祁连山的红土?"
满殿哗然中,鄂敏的朝珠缠在了蟠龙柱上。
安陵容看着这个前世递折子参安比槐的老臣,此刻像条脱水的鱼在玉阶上挣扎。
她弯腰拾起他掉落的和田玉佩,内务府的印记下藏着西凉文字,正是前世敦亲王谋反时用的密符。
"皇上您瞧,这络子打得倒是别致。"她将玉佩悬在朝阳里,金线缠绕的九重葛暗纹,分明是西域巫蛊用的锁魂结。
皇帝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她间的凤凰步摇。
安陵容适时露出腕上佛珠,檀木珠子撞出清脆响,那是太后昨夜刚赏的。
鄂敏突然暴起冲向盘龙柱,却被粘在靴底的蜂蜡滑倒——那是她今晨特意吩咐宫人涂的。
退朝时细雨又起,安陵容在廊下收伞的刹那,瞥见养心殿的琉璃窗后闪过明黄衣角。
她将鄂敏那枚玉佩系在宫灯上,看它在风里转出诡异的光斑。
宝鹃说敬事房刚撤了祺贵人的绿头牌,她笑着把暖炉贴在心口,炉底藏着从慎刑司誊抄的漠北商队通关文牒。
更漏滴到子时,小允子送来染血的密信。
安陵容就着烛火读完,将信纸浸在安神汤里。
纸背显出的血印轮廓,赫然是前世敦亲王私铸兵器的黑水寨。
她取下纯元的凤凰步摇,簪尖在舆图上缓缓划过,正落在年家军当年全军覆没的鹰嘴崖。
窗外惊雷炸响时,皇帝身边的夏刈送来两匹云锦。
安陵容抚过锦缎下的硬物,那是半枚虎符,躺在绣着并蒂莲的绸布里。
她对着铜镜描眉,镜中倒映着多宝阁暗格,那里躺着另半枚虎符,是前世皇帝驾崩那夜,苏培盛抖着手塞给她的。
椒房殿的沉香混着硝石气息,安陵容将虎符抵在掌心摩挲。
鎏金香炉腾起青烟,在朝阳里凝成蜿蜒的龙形,正映着檐角垂落的明黄圣旨——皇帝早朝时当众赐她协理兵部之权。
"主子,慎刑司的冰裂纹梅瓶送来了。"宝鹃捧着锦盒的手在抖,盒底压着暗卫名册。
窗棂外传来重物坠地声,昨日当值的两个洒扫太监正被拖去暴室,他们靴底沾着储秀宫特有的朱砂土。
安陵容用簪尖挑开梅瓶封蜡,取出的密报写着年家旧部动向。
前世这支铁骑在落鹰峡被围困七日,粮草断绝时竟收到她亲手绣的锦帕,年羹尧到死都以为妹妹要他们死战。
现在她蘸着胭脂在舆图上勾画,红痕蜿蜒如血,最终停在漠北粮道要冲。
"传本宫懿旨,着内务府备三百车艾草。"她将染红的指尖浸在冰泉里,"就说本宫要为太后制安神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