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心下一惊,那浮光锦暗示周宁海在此,宫墙外染血绢帕更是不祥之兆。她紧捏兵符,思绪飞转,忆起绘春碗沿的孔雀石粉末,寒意爬上脊背。宝雀提醒让她回神,转影壁时,她决然灭灯,准备应对未知。
宫门落锁的声响撞碎在琉璃瓦上,安陵容盯着掌心烫的孔雀石兵符,指甲几乎要嵌进鎏金竹纹里。
角门处浮光锦的流光一闪而逝,她突然想起三日前给皇后请安时,绘春端着的青瓷碗沿也沾着这种孔雀石粉末。
"小主当心脚下。"宝雀举着羊角灯的手在抖,灯影里飘着细碎的冰晶。
转过影壁时,安陵容忽将灯盏按灭在宫墙上,暗红烛泪顺着"万寿无疆"的砖雕纹路蜿蜒而下。
三更天的梆子声混着雪粒砸在斗篷风毛上,她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盖过了远处年府传来的《将军令》。
正殿铜兽香炉还燃着沉水香,安陵容抓起剪烛花的银错金小剪,忽然对准了腕间玉镯。
清脆的断裂声里,露出半截中空的暗格——这是前世甄嬛教她的手段。
"陵容!"
熟悉的茉莉香裹着寒气扑进来,甄嬛玄色斗篷下露出沈眉庄冻得红的鼻尖。
两人间沾着枯草,绣鞋边缘的泥浆结着薄冰。
安陵容注意到沈眉庄腰间压裙的玉环缺了个角,正是去年中秋她们在太液池畔磕碎的那枚。
"西六宫排水渠第三块活砖。"甄嬛解下沾满蛛网的斗篷,指尖在黄花梨桌面上画出交错的沟壑,"敬嫔姐姐养的狸猫最爱钻那处暗道。"她说话时,烛火在她眉间朱砂痣上跳动,映得眼尾那道旧伤疤泛着血色。
沈眉庄从怀中掏出裹在油纸里的舆图,羊皮边缘焦黑卷曲:"年羹尧的亲兵换了玄武门戍卫,但神武门当值的鄂敏"她突然噤声,望着安陵容妆台上碎成两截的玉镯,喉头动了动:"可是安伯父"
"刑部大牢的狱卒每旬初五要往慎刑司送浣衣局的粗麻。"安陵容用银剪挑开孔雀石兵符的暗扣,露出半枚虎符纹样,"父亲素来畏寒,牢房炭盆该添了。"她声音轻得像飘在茶汤上的雪片,却惊得宝雀打翻了鎏金银壶。
甄嬛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端妃娘娘养病的披香殿,有株从潜邸移来的老梅树。"她指尖在舆图某处重重一戳,"当年华妃灌她红花那夜,梅根下埋过半坛鹤顶红。"
子时的更漏声里,安陵容用沉水香调墨写了三封信。
给端妃的那封夹在敬嫔宫里特制的玫瑰酥中——那些点心的酥皮要用二十四种花瓣汁染色,每朵花蕊都藏着句《心经》。
当小宫女捧着食盒踏进风雪时,安陵容盯着她间新换的绒花,忽然想起皇后昨日赏给绘春的也是这种绛紫色。
此后三日,翊坤宫送来的安神汤突然多了三钱朱砂。
安陵容当着送药太监的面将汤药浇在窗台积雪上,看着猩红液体在月光下凝成冰琉璃。
宝雀现每夜都有乌鸦啄食那些冰碴,鸟喙沾着金屑——那是只有内务府总管才能调用的赤金粉。
第四日破晓,披香殿的竹帘缝隙飘出一缕青烟。
安陵容在梅枝折断声里惊醒,现枕边多了片染着药香的梅瓣,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酉时三刻,绛雪轩。"
她将梅瓣压在妆奁最底层的螺钿匣里,那里还收着去年端妃赠的《妙法莲华经》。
经书第七页的"一切众生未解脱者"被朱砂圈过,墨迹晕染处隐约可见半个指印——与孔雀石兵符上的纹路惊人相似。
赴约前,安陵容特意换上月白色缠枝莲纹袄裙。
经过御花园时,她佯装失手将茶盏摔在结冰的池面上,看着青瓷碎片在薄冰下折射出扭曲的光斑。
暗处跟踪的小太监踩碎冰面那刻,她听见藏在袖中的孔雀石出蜂鸣般的震颤。
绛雪轩的暖阁透着股奇异的甜香,安陵容数着地砖上第七朵莲花纹停下脚步。
屏风后传来瓷器相碰的脆响,端妃苍白的手指从《黄帝内经》书页间抬起,腕上翡翠镯子磕在紫铜手炉上,出钟磬般的余韵。
"娘娘可知漕银案牵涉的不止河道衙门?"安陵容将孔雀石按在案几上,看着鎏金竹纹与端妃镯子的水头交相辉映。
端妃咳嗽着用帕子接住咳出的血沫,绢帕角上绣的绿梅被染成赭色:"年大将军上月给太后贺寿的珊瑚树,根须里缠着暹罗进贡的金丝。"她枯瘦的指尖划过孔雀石表面的纹路,"有些东西看着是石头,剖开了咳咳里头淌的都是人油。"
窗外忽然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声响,安陵容瞥见端妃榻边的药渣里混着几粒孔雀石碎末。
当更漏指向戌时,端妃忽然将经书压在她手背上,书页间飘落的梅瓣贴着"贪嗔痴"三个字,背面洇出新鲜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