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横处理完急诊那边的紧急情况后到住院部打听了一下赵锦弦住的病房,周启章虽然说不用管,但身为人子,他到底做不到不闻不问。
赵锦弦睡了大半天,此时到没了睡意,拉着周启章的手絮絮叨叨问东问西。
“陆唯西还没有醒吗?”
“还没度过危险期。”
“小横会不会怪我?”
“不会,你吓懵了,自身难保。”
“可是他替我挡了刀,小横早晚都会知道的。。。。。。万一他醒来和我们讲条件。。。。。。”
多年夫妻同床共枕,潜移默化间变得越来越像,无论是从容貌还是三观或是思考问题的方式,在彼此的影响下逐渐同化,赵锦弦与周启章虽然感恩于陆唯西的挺身而出,但是却不约而同将他本能做出的反应当做是蓄谋已久的筹码。
自己平安无事,象征性的表达谢意,表达过了便不会再生出愧疚感,他人尚在生死线上徘徊,自己却已经迫不及待的阴谋论。
一样米养百样人,但自私好像是人类的通病。
刚过饭点不久,大约是为了散病房里的味道,赵锦弦的病房门开着,她和周启章交谈的声音并不高,若不是停下来在门口刻意听,基本上不会被人听到谈话内容,周自横走到病房门口时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关机状态,于是停在一旁掏手机开机,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在急诊时听到有人议论上午发生的事,已经知道陆唯西是在门诊楼受的伤,护士说是为了救人,但救的那个人是谁并不清楚,他顾不上关心获救的是谁,只关心陆唯西什么时候能脱离生命危险,什么时候能醒,关心他连翻损伤的身体根源能不能熬过这次手术带来的伤害。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门口,他得知了那个获救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可他们却在忧心忡忡的盘算计较自己未来的得失。
好讽刺。
周自横不由得想起命在旦夕的陆唯西,想起他单薄身体上的村村伤痕以及此刻正在经历的煎熬,心中一阵酸楚,又替他生出一股委屈和愤怒。
“你别想那么多,养好身体回家,我们从长计议。”
“小横会不会知道我们拿自己当筹码威胁他们分手的事?如果他知道了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恨我们?”
好像因为觉得做了亏心事,赵锦弦自己吓自己,簌簌发抖,音调有些颤,声音压得更低。周自横平时的听力不见得有多么好,常常会忽视掉身边显而易见的声音,但是,他这时候像是长了顺风耳,屏着呼吸贴在墙根,里面的谈话声像是经过扩音器扩音送至耳边。
他听得清清楚楚,并且终于挖到了陆唯西与他分手的真正原因。
“陆唯西不会讲,小横也不会知道,你以后不要再说,祸从口出。”
周启章出声喝止,他将医生开的药分好倒进赵锦弦掌心,递给她晾好的水,然后走到门口来关门,堪堪撞上站在门口的周自横。
“你怎么过来了?”
他楞了一下,脸色微变,微蹙起的眉头多少暴露出心中的不安,他不知道周自横什么时候来的,是否听到了他与赵锦弦的谈话,可他尽量保持着宠辱不惊的神色询问。
“爸,您去威胁过陆唯西?”
周自横略微一回想与陆唯西分手前后,记起是在周启章和赵锦弦突然煤气中毒提出的,但后期他找过维修人员检查,排除了设备故障,当时他以为是周启章照顾赵锦弦太劳累,一时间忘记了关煤气灶才造成的。
原来。。。。。。那竟是一场自导自演迫使陆唯西就范的局。
难以置信的惊愕,周自横走进病房,看着周启章和赵锦弦,他的父亲和母亲,体体面面的公司高管和人民教师,享受着来自社会中百分之八十的红利,人人歆羡。但此刻在周自横的眼中,他们却像是两个自私自利的陌生人。
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而他自己像个滑稽可笑的小丑,无形中一直被他们缠着一根叫做亲情的线像狗一样狗牵着走了这么久。
这是他的父母。
“你们俩不应该在一起,让你们分手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小横,我找陆唯西是谈判,而不是威胁。”
“那什么算是威胁?如果他不提分手,您会怎么做?”
“周自横,这不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那我该用什么态度呢?”明明是血缘亲人,周自横却觉得陌生极了,他回想年后的一次次被迫相亲,父母这两个字的重量变得轻飘飘,无形中扭曲成了一道枷锁,他们毫无心理愧疚,借着受害者的身份,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困住他。“爸、妈,你们是为了姐姐的冤屈没有得到伸张而难过,还是因为无力改变现状而找一个替罪羊?”
“周自横!”
“今天上午就在陆唯西挡刀之前,急诊送来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他怀着玉石俱焚的恶劣情绪,表情漠然,眼里却像烧着一团火。“是那个害死我姐姐的杀人犯冯卓,只要我手术刀划的稍微偏一些,或者是刻意拖长一点时间,便可以要他的命,但是。。。。。。我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帮他度过了最凶险的一关,救了他的命。。。。。。以您二位的逻辑,只要帮助过冯卓的人,都罪不容诛,都活该下地狱,可笑不可笑?我现在和陆唯西是一样的人了。。。。。。是不是也该以死谢罪?”
周自横大概是疯了,他在周启章和赵锦弦的目光里看到猝不及防的惊悚竟然有种报复的快*感,龙生龙凤生凤,自私自利也会一脉相承,他怨恨父母对陆唯西和他的态度,于是不介意与他们互相伤害。
“冯卓?你说你救了冯卓?”
赵锦弦的声音有些尖利,她扑棱着起来,揪住周自横的白大褂。
“是。。。。。。”
“你为什么要救他!”
“呵。。。。。。”
周自横鼻间溢出冷哼,他也不知道,尤其不敢回忆在选择之间来回撕扯的那段时光,更不敢想象万一陆唯西下不来手术台该怎么办,他分明痛苦极了,却以更混不吝的方式将这份痛苦分摊在父母身上。
“周自横!你为什么救他!”
“大概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爸、妈,我的确是个混账,背叛我姐与陆唯西在一起,如今连杀人犯都敢救,你们看,我不配做你们的儿子,也不配做我姐的弟弟,后半辈子你们不如连我也一起诅咒。。。。。。让我下地狱,让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