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太迂回。”楚翊觉得,像自己这么爱绕弯的人都想不到这些,“谁能想到,把窗花叠在书上呢?”
“夏小满能想到。”叶星辞口吻笃定,又歉然一笑,“我说实话,你别生气。从前,我用过类似的方法,给他写信讲述近况。在一张纸戳眼,另一张纸写字,叠一起才能看见重要的信息。”
楚翊愣了一下,无所谓地摊摊手:“我不生气。我的王妃这么聪明,我开心。”
“就这么定了。”叶星辞抖了抖手里的书,“我翻翻书,选择合适的内容,然后设计窗花。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
父亲看着他,慈蔼地夸他心灵手巧,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小五还会绣花呢,看!”楚翊掏出自己的宝贝手帕,招摇起来。
叶星辞有点不好意思,笑着叫他收好。父亲却说,武将多一些细致的爱好挺好,能修心,怪不得小五总打胜仗呢。还让二哥和四哥也学绣花。
对于这些从前极度渴望的赞美,叶星辞只是淡淡一笑。
楚翊十分爱惜地叠起手帕,纳入袖中,前瞻道:“军中要做好准备,入城之后,立即赈济饥民。奸淫掳掠者,就地正法,大家都管好手下的人。”
夜色阑珊,数支利箭呼啸破空,坠入城内。
拾到箭的守军立即发现猫腻,拆下卷在箭杆的密信。不,是红色的方形窗花。
报上司研判,认定敌军与城内叛徒勾结,图谋里应外合,这是传递某种消息呢!逐层上报,最终,窗花呈到御案。
夏小满还没睡。
他提起窗花,烛光穿透镂空,在白皙的面颊投下莫测的阴影。那双灿灿的大眼睛先是困惑,接着微微一转。
“看出什么了?”尹北望也没睡,正斜倚软榻,握着妹妹的梳子出神。
“没什么,这是挑衅呢。”夏小满笑了笑,放下窗花,“眼看腊月了,所以才射来窗花,嘲讽城里的人过不好年。”
“里面,也许藏着某些信息。”
“睡吧,明天再琢磨。”夏小满服侍男人睡下,掖好被角。可是,对方刚合起双眼,他又忍不住问:“清早公主说的那些话,陛下作何感想?”
“感想?”尹北望倏然睁眼,眸光阴郁湿冷,如墙角的苔藓,“她再来,朕就射死她。”
“难道,陛下不想和她面对面地聊聊,听她讲讲这几年的经历?”夏小满坐在床边,柔声细语,“没听她说吗,她成家了,你有妹夫了。你不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明天,你们再谈谈吧。”
他试图唤起男人心底的温柔,接受公主的劝降。没时间了,真的没有了。每拖一天,城里就多出无数饿殍。
然而,男人的目光没有一丝动摇。
“你说过,一旦你殉国,就请太上皇重新执政。”夏小满小心翼翼,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说道,“你应该能猜到吧,太上皇那样的性子,一盏茶的工夫就会乞降。那么,你现在的坚守,就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尹北望吐出的字,像一根根冰棱,“朕要他们两个和朕一样,留下千古骂名。”
夏小满浑身的皮肤骤然绷紧,连头发丝都在发冷。
“他们不是仁义君子么,不是讲忠恕之道么。”尹北望深吸一口气,嘴角扯起狞笑,“围城,围死一城的人,攻守双方都有责任。就让他们,一辈子都背着这个包袱,不得安生。”
夏小满浑身一震,从床边跌了下去,眼中溢满泪水。这男人真的疯了。
尹北望淡淡瞟他一眼,翻个身背朝着他。
许久,夏小满才爬起来。他听了听男人沉稳的呼吸,缓步后退,又去看那张窗花。他万分确定,这是叶小将军在向自己传话。
不过,对应的信函在哪?还是说,该参照什么书籍?
他仔细看了看,窗花以牡丹为主,角落有一弯月牙。他回忆着,什么书名中带“月”,轻易便想到那部风靡全城的杂剧,《逐月记》。
他立即出门,吩咐人找一本过来,宫里肯定有。半晌,书到手了。他数了数窗花上牡丹的花瓣数,将书翻到第六页,用窗花叠了上去。
七个字,露在镂空处。
愿君心系苍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