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表情淡然,和四舅紧随其后,闲聊着环顾风景。每一次,他的视线路过眼前修长的脖颈时,都会贪心地多停一下。只一下,不然他的耳朵会发烧。
小五的确是祸国殃民层级的美人。水蓝的薄衫,莹润到几乎透明的肌肤,一白一蓝,如晴空飘雪。小巧的点翠耳坠,在肩上打着秋千。
她的肩膀线条英挺硬朗,比起寻常女子少了几分纤弱感,但配上颀长的身材刚刚好。那双大脚,走起路来也是铿锵有力,速度不亚于男人。
恍惚间,楚翊的折扇掉了。此时子苓离得最近,正要俯身去捡,被他抬手挡住:“不劳姑娘,你身上还有伤呢。”说罢自行捡起。
子苓怔了一下,有些动容,眸光微红。她和云苓走慢了些,落在后面,窃窃私语:“如果非得挑一个人嫁了,我看应该选宁王,他不错。”“对啊,他人好,昨天还给咱们出气了呢。”
叶星辞默默走着,听身边的大叔们聊天。
突然,庆王抛出个犀利的问题:“三哥,你的腿伤真的好了吗?要是觉得长时间走路吃力,就去找个亭子歇着吧,千万别不好意思。”
闻言,瑞王一语不发,以抓贼的速度“噌”地蹿了出去。叶星辞还以为他内急,却见他跑出一段之后,又蹬蹬折返回来,面不改色地笑道:“彻底、完全、绝对痊愈了。”
啊,原来是想证明自己腿脚没毛病,叶星辞扑哧一笑。澄清一百句,也不如当场跑一段奏效。那庆王会如何澄清自己“不行”的事呢?似乎没什么办法。
正想着,右手边的庆王忽然捋了捋悬在腰带上的玉珏,把叶星辞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效仿瑞王,当场脱衣服证明自己很行。
“说到三哥的腿伤,我就想起前阵子那个被你打断腿的家伙。”行走中,庆王阴阳怪气地闲谈道,“打得好,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也敢乱摸,无视皇家威严。”
“不是我,是家里不懂事的下人打的。”瑞王有些尴尬,飞速瞥一眼表情错愕的叶星辞,“而且,事后也赔银子了。”
“撵走也就算了,实在不该把腿打折。”叶星辞很是看不惯,若他当时路过,肯定会出手制止。
“公主责备的对,回头我就好好教育府里的人。”瑞王立即颔首赔笑,那种刻意为之的温良谦和,难掩骨子里的骄横。没有跋扈的主子,也就没有嚣张的下人。
叶星辞用余光瞄着走在自己左右的男人,又稍稍回眸,瞥一眼默然相随的楚翊。他回想起夏小满临别前说的话:“现在,我跟你说说这三个王爷。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你消息闭塞,从前听师傅讲课时又总是打瞌睡,所以大概还不了解。”
当时,夏小满抱着他的松鼠,盯着朝星跃楼而来的庆王,淡淡地开口:“老皇帝是个疑心很重、手腕强硬的人,从不让弟弟干涉军政。别看他憨态可掬像个大狗熊,那熊掌挥起来,一巴掌就能拍死一个人,刚登基就把江北的几大世家收拾了。又亲征西北,打得楚献忠俯首称臣。
恒辰太子殒命前,曾全权辅政,数次监国。他死后权力分散,昌帝又大受打击,身体不好,这才开始让两个年长的弟弟参政。老九太年轻,什么也没捞着。不过他白事办得好,给几位太妃办过丧礼,恒辰太子的丧礼也是他主持的,朝野间对他的风评也不错。”
叶星辞道:“这个我知道,还知道他的生母只是个宫女。有个舅舅,才十六岁。”
夏小满继续说:“瑞王势力最大,最为富有。在参政前,他就管着内廷所有的皇商,收贿赂吃回扣,还早就把手伸到了亲家杨榛掌管的吏部。他与昌帝一母同胞,仗着亲娘的宠爱,为人专横,目中无人。现在,他在吏部和工部都说得上话,因为杨榛和工部尚书也是亲家。这三个人,是一荣俱荣的关系。”
“也就是说,”叶星辞接着他的话说,“他在政事堂里,有两个自己人,加上老太后的呵护,所以他赢的面大。”
“现在看来是这样。”夏小满继续道,“比起瑞王,庆王逊色不少。他的舅舅是户部尚书马赫,内廷的采买本该是户部管,但昌帝却让亲弟弟全权署理,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昌帝在有意压制他。不过,庆王结交甚广,为人比瑞王谦和有礼,官员更愿意与他打交道。他最初参政,是在刑部和大理寺协理事务,现在依然如此。经营了一年多,根基已经很深。他自己也有不少生意,当铺、酒楼,所以财力也不差。”
接着,夏小满又说起二人的家事:“这两个人,正妃都已过世,岳父都在外任官,侧妃都是小家碧玉。瑞王儿女众多,庆王只有一儿一女。所以,无论你嫁给谁,都是正妃。”
“我知道他们都死了老婆,而且老婆还会托梦呢。”叶星辞嘀咕。
“再说说,最年轻的宁王。他的背景最简单,才出宫几年,完全没有自己的势力。他养母的弟弟也在朝为官,但与他并不相熟。”
“应该说,他也有了一些势力。”叶星辞纠正道,“他现在管着宗正寺。之前,他做了一阵子内廷总管大臣,统筹国葬,出殡之后他就辞去了职务。他还兼管了礼部,也辞了。所以说,会办白事也是一技之长,受益颇多呢。”
夏小满诧异道:“礼部也辞了?这我刚知道。或许,他只想安分守己,无意做摄政王。”
“他还经营着一间棺材铺。”说到这,叶星辞不禁笑了。谁能想到,一个风度翩翩的贵气王爷会做这种营生,“达官显贵家里有人过世,都是找他做棺材,还有纸活儿。这家伙很风流,虽然没娶妻,但府中有二三十个美貌侍妾。接亲回顺都的路上,碰见青楼就进。”
“你好像很了解他。”
“毕竟负责接亲的是他。聊得多了,也算成了朋友。”
回忆至此,叶星辞拉回思绪,将目光投向初夏的湖光美景,手里把玩着可爱的狗尾巴草小马。
庆王正说着要去灵泉寺进香的事,令叶星辞想起那四个和他共同生活半个多月的年轻太妃。犹豫一下,他开口恳求:“我想请三位王爷帮个忙。”
瑞王立刻说道:“公主请讲。”
“那几个和我一起当和尚,不,当尼姑的太妃,还有寺里的其他先皇妃嫔,都怪可怜的。”叶星辞那流光溢彩的眼眸左右顾盼,流露出淡淡的怜惜,“我想,能不能让她们生活得好一点。比如,允许定期回家探亲,家具被褥也都换一换。假如能恩准她们居家修佛,那就更好了。”
“公主真是心善。”瑞王不以为意地笑笑,迈着闲适的步子,用手指弹去落在袖口云纹上的一只小飞虫,“可是,这是祖宗的法度,不好更改。况且,后宫的事我们也不好干预。”
“没错。”庆王也搭腔,手中兀自盘玩着手串,“公主且放宽心,时间久了,她们自然会乐道安命。”
“长伴青灯古佛,不被红尘俗事所扰,也是一种清福。”瑞王难得与对方统一看法,“有时候我都想出家,把这一头烦恼的毛儿剃了,就是没机会,哈哈。”
叶星辞叹了口气。看来,瑞王和庆王不会帮忙了,还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妇人之仁。
他们的确想讨好自己,但当一件事的麻烦程度远超它的收益,他们就不会去做。在他们眼中,这只是公主的一时兴起,随口一说。要是为此而去变祖宗之法,惹得太皇太后不悦和群臣非议,那真是傻瓜被捅了一刀——傻透了。
“九爷的看法呢?”叶星辞脚步一顿,回头去看楚翊。男人的表情淡得像天上的一抹云,看不出情绪。
“在下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楚翊在后头跟了半天,终于有了与公主对话的机会,却说了一句扫兴的。当一个人的观点,被所有人反对时,往往会怨恨其中那个与自己最熟稔的:怎么连你也不支持我?
楚翊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果然,冒牌公主剜了他一眼,还娇俏地冷哼一声,嫌弃他似的快速转过头去。双耳的坠子大幅晃荡,仿佛也在表达不满。
实在太可爱了。
“人家生气了。”陈为凑近了悄声道,“这可不行,得让她对你加深印象。看四舅为你创造亲密接触的机会,准备好英雄救美。”
“什么?”楚翊不禁困惑,眼下又没有危险,怎么救?
然而,他低估了四舅。没有危险,那就创造危险。
陈为先小声告诉罗雨,等下不要动,而后惊恐万状地高呼:“有马蜂,公主小心!”他猛然靠近叶星辞,双臂凌空乱挥,驱赶隐形马蜂。瑞王和庆王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挥舞双手。子苓和云苓也从后面跑来,舞动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