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电影结束。
天将亮未亮,从远处遥遥地透出青蓝。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黎明到来前停了,屋檐上时不时还有水珠滴落,‘噼啪’砸在浸湿的石砖上。
夏理的房间外有一株柠檬树,若是此时开门,定是满院青涩的柠檬香以及小雨过后浮动的草腥味。
只可惜电影还没过半,夏理就窝在徐知竞怀里睡着了。
他枕着对方腿,像小时候一样牵住了徐知竞主动递来的手。
屋里的冷气正好是适合盖毯子的温度。
两人没有离开沙发,裹着条柔软的薄毯,随影片结束后‘沙沙’的白噪音依偎在幽弱的光源下。
徐知竞起初迷迷蒙蒙地轻抚着夏理,就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半梦半醒间退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
他耐心地哄夏理入睡,眼帘时不时跟着脑袋一起往下点,倦怠地积攒困意,直到梦境降临。
也许是因为在最后看了眼窗外的夜雨,徐知竞梦里的北山街便也淅淅沥沥氤满了潮气。
蒙蒙白雾浮在平静的湖面上,没有游人也没有太阳,整片湖区都是沉寂的灰白。
徐知竞站在岸边发呆,时间一久,湖水与岸堤就好像沿反方向开始旋转。
他不免感到晕眩,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入湖底。
夏理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你怎么这么早跑出来呀?”
徐知竞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很快又因为夏理熟悉的嗓音安定下来。
他转身回看,站在梧桐树下的夏理浅浅弯起眼梢,俏皮又可爱地对他笑了。
时光倒错的混沌愈发加剧徐知竞心底的失衡。他茫茫然就要后退,夏理却上前一步,即时牵住了他的手。
“你好笨啊,会掉下去的。”
徐知竞怔怔看着,夏理还在和他说话。
“为什么感觉你好像长大了?”
“徐知竞,你怎么比我高那么多!”
夏理用嗔怪的语气表达不满,神色却惊喜,真心实意为徐知竞的变化感到高兴。
他继续问:“长大好玩吗?”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这些问题徐知竞一个也答不出来,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十五岁的夏理好奇地围着他打转。
北山街的风吹动树叶婆娑地摇晃,湖面皱起来,游船东倒西歪。
夏理牵着徐知竞的手轻快地去追一片落叶。
两人从码头途经岸边的报刊亭,跑过少年宫老旧的围栏,再绕回去,见到路旁那一座座旧居。
早该消失的院门仍伫立在宝石山脚下,连着通往小洋楼的主路,宁静却巍然地存在于林木的掩映之间。
夏理迎着雾不断往前走,迫使徐知竞将手臂伸得笔直。
两人相牵的手没能松开,只是从交握渐渐变成了食指相勾。
夏理就在这时回过头,笼着铺天盖地望不见尽头的浓雾,好认真地说道:“徐知竞,你要对我好一点,不然我会讨厌你的。”
“我……”
徐知竞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相触的指尖便倏地分离,再没有半点实感。
他不舍地想要留下些什么,再抬眼却发现就连夏理都消失在了早已走过千百遍的林道上。
梦境仿佛开始崩塌。
古树纷纷枯败,由葱郁一瞬变得枯黄。
飘零的叶片砸在砖石上,整座宝石山都在不断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