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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变（第1页）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滕国持续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李辅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始终未能被缉拿归案，而赴越作战的军队也迟迟不见归来。新国君姬文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展开了一场空前的整顿行动。一大批官吏被清算，这些人要么尸位素餐、无所作为，要么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如今被惩处，庶民们无不拍手称快，奔走相告。

滕国旧有的制度存在严重弊端，各级官职权限过大，极易滋生腐败与混乱。若循序渐进地去改革，恐怕会陷入无穷无尽的争端之中。姬文如今已牢牢将权力攥在手心，索性破釜沉舟，来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参照21世纪的先进官制，又充分结合滕国的实际国情，精心构建出一套独一无二的体系。除了国君之位至高无上外，其余权力被合理划分开来。

改革后的文官体系，由总理郭央统领参议院，主要负责国家的政务管理、财政运作、外交事务等重要领域；军事方面，元帅仲黑与总教习南宫离各司其职，专门负责军队的训练、调度等事务，并且只接受姬文一人的调遣；治安管理上，孟滕受命成立警察厅，不过由于滕国国土面积狭小，只在各地下设若干派出所；滕考公时期就负责农田事务的管良，如今被任命为农业厅厅长，每三年进行一次政绩考核，若届时粮食收成不佳，便会被他人取代；墨翟则牵头成立了工会，并担任会长一职。工会只吸纳技艺合格的匠人，这些匠人享受国家发放的俸禄，对于有发明创造的匠人，还会给予高额奖励；吕漆铜依旧负责滕国的商业运营，尽管职务变为商会会长，但待遇不仅没有降低，反而略有提升，这让他喜出望外，对新君感恩戴德。

原来的宫殿如今被重新命名为“滕安殿”，寓意着滕国能够长治久安、繁荣昌盛。此刻，姬文正在滕安殿内处理政务。

小黄雀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进入殿内后，恭恭敬敬地向姬文行礼，说道：“启禀陛下，殿外墨翟求见。”

姬文闻言，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简牍，抬手一挥，说道：“快请他进来。”

如今身为工会会长的墨翟，尽管身份地位已然不同，但依旧身着一身朴素的破布衣。不过，他的举止之间，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严。他大步走进殿内，撩起衣袍，向姬文行了一礼，说道：“禀陛下，按照您的要求，合格的铁锄已经打造完成，还请陛下移步工会大院，亲自检验。”

姬文对铁器的研发期待已久，听闻铁锄已造好，立刻起身，随着墨翟前往工会大院。此时，工会中的匠人们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圈，争相摆弄着一把崭新的铁制物件。随着小黄雀那一声清脆的“陛下到”，众人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叩见陛下……”

姬文连忙示意众人起身免礼，随后快步上前，仔细查看起那把铁锄。这把铁锄形状颇似斧子，背部厚实，刃口锋利，根部居中位置有一个硕大的孔，显然是用来插入木棍当作手柄的。

姬文端详了片刻，随后将铁锄刃口朝上摆放好，转头对身旁的卫兵吩咐道：“拿着你的铜剑，用力砍向这铁锄的刃口。”

卫兵领命，深吸一口气，屏气敛息，手持铜剑，先是在空中试探性地挥舞了几下，而后猛然发力，一剑砍去。只听“铮”的一声巨响，半截铜剑应声落地，再看那铁锄的刃口，仅仅留下了一个微小的豁口。

在场的工匠们似乎此前已经进行过类似的试验，所以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惊讶，但还是纷纷报以热烈的喝彩声，对这铁锄的坚硬品质赞叹不已。

姬文满意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工匠，而后指着铁锄，高声问道：“这铁锄打造得很不错，是谁打造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那人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匠人，身材不算魁梧，面容相较于其他工匠更为白净。他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道：“禀国君陛下，小人能够打造出这把铁锄，全仰仗找到了陛下描述的石灰石。在提炼矿石之前，小人按照一定比例将石灰石添加入熔炉，提炼时再配上陛下让人制作的风箱，而后得到的铁又经过千锤百炼，才最终打成了这把铁锄。这铁锄之坚硬，实乃小人前所未闻。”

姬文对这名匠人连连赞许，随后又一脸诚恳地对墨翟说道：“如今锻铁之法，墨会长已然尽知。铁矿石价格低廉，你们在闲暇之时，不妨多打造一些农具，交给农业厅，让他们分发给滕国的百姓，以解百姓农耕之苦。”姬文深知墨翟一心为庶民谋福祉，所以先抛出为百姓谋利之事，也好为接下来的请求做个铺垫。他微微皱起眉头，装作有些为难地继续说道：“墨会长，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个人对机巧构造十分着迷，这位匠人工艺精湛，若是能留在我身边，每日与我研讨技艺，实乃人生一大乐事。不知墨会长能否忍痛割爱，将他暂借我用？”

姬文对墨翟这位墨子先生，可谓是极度客气与尊重。墨翟虽身为他的下属，但原则性极强，尤其是不造杀人利器这一点，姬文绝不敢轻易违背，否则墨翟定会毫不犹豫地甩手离去。就拿这次铁锄的打造来说，若没有墨翟的悉心指导，工会里怕是无人能成功造出。而姬文想带走这名工匠石米，是打算让他去兵工厂发展，毕竟兵工厂所制造的皆是杀人利器，所以千万不能让墨翟知晓此事。

墨翟听后，微微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他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对石米说道：“石米，你以后就跟随陛下吧。但你一定要牢记我平日对你的教导，不可违背良心，不可参与不义之战，更不可辅佐无道之人。”

石米先是看了看姬文，又偷偷瞄了墨翟两眼，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姬文心中暗自欢喜，连忙对小黄雀吩咐道：“给所有匠人赏赐五刀钱，再赐酒席一顿，以表彰他们的辛勤付出。”随后，他又看向墨翟，真诚地说道：“墨会长领导有方，此次铁锄的成功打造，您居首功。我决定将李辅的那套宅子送给您，略表我的一番心意，还望您不要推辞。”

墨翟心中深感受之有愧，回过身来，再三推辞。无奈姬文盛情难却，言辞恳切，他也不好再执意拒绝，只好勉强收下。

在众人的欢呼与庆祝声中，姬文拉着石米离开了工会。

二人乘坐着四马铜车，行驶在街道上。姬文看似随意地闲谈道：“石米，墨会长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教导之言？”

石米连忙拱手，恭敬地答道：“回禀陛下，墨会长教导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心系百姓，不可违背自己的良心，更不能参与攻伐掠夺之战，去辅佐那些不仁不义之人。”

姬文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这墨子果非常人。出身卑微之时，便胸怀青云之志；如今有了身份地位，依旧不忘初心，坚守着父子二人倡导的兼爱非攻理念，实在是当世人杰，也难怪会被后世铭记千年，受人敬仰。

不多时，铜车停在了都城边缘的一片树林之中。这里，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工坊，正是姬文秘密修建的军工厂。

姬文等人径直走进工坊，见工匠们都在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姬文故意清了清嗓子，小黄雀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尖声喊道：“陛下驾到”

众人被这一嗓子吸引，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转头望去，只见姬文大步走来。于是，众人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上前跪地跪拜。

姬文扶着石米的肩膀，向众人介绍道：“给大家介绍一下，以后石米就是这里的厂长。他技艺高超，经验丰富，你们要多多向他请教，齐心协力，把军工厂的事务办好。”

工匠们原本都趴跪在地上，听闻来了一位新厂长，都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来。可当他们看到石米不过是个弱冠之年、看似毫无威严的年轻人时，许多老工匠不禁嗤之以鼻，面露不屑之色；年轻工匠们也直翻白眼，心中满是不服气，觉得这个年轻人难以服众。

姬文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人不善的眼神，于是低声对小黄雀吩咐道：“回头给石米配备几名武艺高强的护卫，他的安全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另外，从今天起，军工厂要派军队驻守，所有工匠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外出。如有必要外出，必须有士兵陪同，一旦发现私自外出者，格杀勿论。他们与家中往来的物品、木牍等，都必须经过专人查验之后，方可送入或送出，切不可疏忽大意。”

小黄雀深知此事干系重大，郑重点头，领命而去。石米在一旁听到姬文的吩咐，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心中暗自庆幸。能被国君委以重任，掌管如此关键的军工厂，可见国君对他的信任与器重。

此前，姬文与石米促膝长谈许久，对他的品性已有大致的了解。此人是个务实主义者，恐怕对墨翟那些宏大的理念和教诲，并不会太过在意。

姬文深知石米不会拒绝，于是直接说道：“半月之内，我想要一百柄铁剑。这应该不违反墨会长对你的教导吧？”

石米愣了一下，对于墨翟的教导，他倒没有过多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时间太过仓促，任务艰巨。但他看了看在场的百十名工匠，心中又涌起了一丝信心，于是拍着胸脯保证道：“请陛下放心，我等身为臣子，理应将君主的需求放在首位。您既然想要武器，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按时完成任务，绝无问题！”

姬文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心情格外愉悦，于是对工匠们大声宣布道：“从今往后，你们的盐和肉供应量加倍。大家都把心思放在做工上，只要干得好，我还有额外的重赏！”

铜铁匠这类体力劳动者，日常耗费体力巨大，必须补充足够的盐分和肉食，才能保持充沛的精力。原本他们的配给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但从今往后可就大不相同了。多出来的食物，完全可以拿回家中，让家人也能改善生活。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能赚取丰厚的工钱，还有多余的食物补贴家用，简直是所有工匠梦寐以求的生活。那些原本看石米不顺眼、心中不服气的工匠，此刻也觉得他顺眼多了。毕竟，守着这么一份待遇优厚的好工作，谁都明白要和领导搞好关系的道理。

工匠们顿时心气高涨，齐声高呼：“陛下英明……”

见现场气氛热烈，士气高昂，石米也站出来，对众人讲了几句。他先是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又与厂内的管事们一一接洽，了解了目前的工作进展和存在的问题。

随后，众人被要求回到各自的岗位，先抓紧完成眼前最后这批物件的打制。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将会更加忙碌，任务也会更加繁重。

在一片叮叮当当、混乱而又充满活力的敲击声中，姬文找来一名管仓库的老头，拍着石米的后背，笑着说道：“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送你一份大礼，助你炼出绝世宝剑！”

石米满怀好奇与期待，兴致勃勃地跟着姬文来到仓库。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黑色石头，他一脸诧异，不禁问道：“陛下，这是什么？…难道是碳？”

姬文微笑着解释道：“这叫煤，可以替代木炭，无论是用来锻打兵器，还是提炼矿石，都有上佳的效果，而且功效可比木炭强多了。不过，在锻打之时，不能单纯只用煤，至少先用炭火锻打一阵，这样打造出来的武器才会更具韧性。具体的实际操作，你可以自己慢慢摸索。此外，我还知道一种覆土烧刃法，回头我再详细告诉你。”

石米听闻如此新奇的技艺和工序，只觉思路大开，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同时，他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实在难以想象，陛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这还不算完，陛下此前传授给工会的造铁工序，竟然还留了一手。而如今告知自己的工序，无论是从材料的选用，还是步骤的设计上，都明显更为高明、先进。想到此处，石米不禁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回到工坊，开炉试验一番，将这些神奇的技艺付诸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