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什长将人毕恭毕敬地带到姬文面前后,便极为识趣地悄然退到一旁,垂手而立,神色间满是敬畏。
只见那人名叫南宫离,双目炯炯有神,如同一泓深邃的寒潭,眼神中透射出的英气,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大步上前,身姿挺拔如松,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声音犹如洪钟般洪亮:“这位大人请了,某乃南宫离是也。提某你或许并不认识,但若是说起家祖,宋国名将南宫万,想必大人不会感到陌生!”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那整洁干净的衣着,越发衬出他的器宇轩昂,言语间仿佛在向众人诉说着家族曾经的辉煌过往。
姬文目光落在眼前这壮汉身上,不禁挠了挠头,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满是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南宫离。他心中暗自思忖,这南宫离看着确实气宇不凡,可这南宫万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郭央本是宋国人,见姬文一脸茫然,赶忙上前,微微俯身,轻声提醒道:“大人,南宫万乃是两百年前宋国声名赫赫的将领。传说他身高一丈半,力大无穷,于沙场上纵横驰骋,威风凛凛,宛如战神下凡。不过,其家族早在数年前就被宋国国君驱逐,族人自此流落四方,真真是世事难料,竟能在薛国遇见他的后人……”
经郭央这般细致解释,姬文恍然大悟,不禁暗自咋舌。心中想着,世上竟有身高如此惊人之人,一丈半算下来足足三米多,难怪南宫离生得这般高大魁梧,想必是家族血脉的遗传。
南宫离听到郭央提及家族被逐之事,顿时气得鼻孔中粗气直冒,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与愤慨:“哼宋国国君,不过是个心胸狭隘的卑鄙小人罢了!”从他的言语和神情之中,不难看出他与宋国之间的恩怨纠葛极深,绝非三言两语便可道尽。而且他的穿着打扮,全然不似普通奴隶,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倒像是个有着深厚背景和来历的人物。姬文心中暗自思量,一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南宫离,一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身旁的大弓。好家伙,这弓掂量起来至少得有五石重,寻常人怕是连拉开都费劲,更别说像南宫离那般箭无虚发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何要来这?”姬文缓缓收回手,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南宫离,眼神中带着审视和探究,仿佛要将他看穿。
“…额…某…某就是从那进来的!”南宫离似乎也觉得翻墙而入这种行径实在不太光彩,微微有些理亏地指了指远处的院墙,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姬文一听,眉头微皱,转头瞪了老什长一眼。老什长被这一瞪,吓得浑身猛地一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这人实在是太蛮横了,我们赶了他好几次,可他就是赖着不走。不过好在他也不捣乱,平日里倒也相安无事,我们就随他去了……”
“哼…你们小两百人都拿他没办法吗!”姬文心中有些不快,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责备,但考虑到老什长等人的难处,也没有过分严厉地斥责他。
老什长连忙点头称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姬文一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南宫离,继续追问道:“南宫离,你还没回答我,你来这究竟想做什么?”
说到来意,南宫离瞬间又恢复了自信,胸脯高高一挺,傲然道:“某游猎至此,忽闻如此大的院内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心想必是有人私下养兵,定有所图谋!”
姬文一听,心中“咯噔”一下,犹如被重锤击中。他最怕的就是别人怀疑自己私下养兵的意图,毕竟在这样一个兵力稀缺的小国,偷偷养兵数百,任谁都会怀疑有谋反的嫌疑。他的眉梢微微跳动,警惕之心顿起,眼神变得冰冷,冷冷地说道:“你既然知道,那还敢孤身闯入我这龙潭虎穴!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南宫离听后,仰头大笑,笑声爽朗豪迈,毫无惧意:“哈哈…某又不坏你好事,你杀某作甚!”
姬文追问道:“那你意欲何为?”
南宫离神色一凛,郑重其事地说道:“助你!”
姬文满脸疑惑,追问道:“如何助我?”
南宫离侃侃而谈:“助你做成你想做的,但你也得帮某个忙!”
姬文道:“怎么帮?”
南宫离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犹如饿狼般的目光中透露出无尽的恨意:“一年内,打着某的旗号,攻下宋国一座乡驿。让某解解恨,也让那昏庸国君知道,我南宫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姬文听后,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你这要求倒是可以商量,但一年时间着实太紧,我只能承诺你三年。三年内,我定当让你带兵踏平宋国!”
南宫离闻言,先是微微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随后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某看你是糊涂了,还踏平宋国?就凭你这点人,你当某是三岁孩童好糊弄吗?”
姬文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地反问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真本事?你若真有本事,那我自然能够兑现承诺!”
这次南宫离心里开始有点相信姬文的决心了,但他还是心有不甘,语气强硬地说道:“那好吧,某就在你身旁追随三年。但这三年,某不会替你作战!三年后,若你不能兑现承诺,可别怪某翻脸无情…”
姬文听后,张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如此说定,你便在此替我练兵,练得好了,到时必如你所愿!”表面上他笑得肆意张扬,内心更是乐开了花,暗自想着“哈哈…不作战又怎样,有的是办法让你发挥用处。如此猛将,简直是老天都在帮我,赚大啦赚大啦……”
南宫离见姬文如此自信,心中也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使劲拍了拍自己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练兵实乃小事一桩,等着看吧!我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姬文欣喜之余,立刻召集安排在队伍中带兵的亲信将领,来到练兵场正中的高台之上。他神色庄重,如同举行一场庄重的仪式,正式将练兵事务交付于南宫离。交接完毕后,姬文留下新带来的奴隶,与郭央二人赶着牛车,缓缓离开了练兵场。
回到住处,姬文坐在漆木书案后,神色凝重地问道:“郭央,兵士们缺少的武器甲衣,可有什么眉目?”
郭央一听,猛地一拍额头,懊恼地说道:“这些时日实在太忙,大人不说我倒真忘了。三日后有一楚国商贾设宴,意在售卖几百件盔甲!但我听闻,好像有个大人物也会参加,具体不知是何人。几位商贾朋友特意叮嘱,千万不要与此人争夺购买。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去趟这浑水了,此人想必是本地的世家大族,咱们惹不起呀!”
姬文听后,抿着嘴,猛地一拍书案,坚决地说道:“不行!怎么也得争一争,有了甲衣兵士们才能减少伤亡!”随后,他狠了狠心,指派道:“赴宴之前,你调来二十名持剑兵士,全程护卫。现在咱们只差盔甲和部分兵器,不能再等了!”
郭央听后,只是略作犹豫,便点了点头,应道:“大人所言极是,有些时候还真该争上一争!”
就在姬文为装备一事费神的同时,薛国的朝堂之上也正暗流涌动,一场权力的争斗正在悄然酝酿。薛国君突发急病,口不能言,如今眼看就要驾崩,却未留下遗诏。按照惯例,大公子任玄子承父位基本已成定局。在这个时代,君王故去后,最大的儿子通常可以优先继承王位,其他孩子若无遗诏而擅动刀兵,那便是篡位,会被天下人所唾弃。然而,五公子任白却不信这个邪,见父侯无法行动言语,而大权还尚未交接,他竟鬼迷心窍,动了夺取国君之位的想法。任白手下长期豢养着许多门客,可他们只有兵刃,却并无盔甲。他深知,若没有盔甲,一旦遭遇禁卫,必然功败垂成。紧急之时,他又无计可施,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楚国景氏家族麾下的商贾陆云,希望能从他手中购得盔甲,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三日后,边境市集上一家气派的酒肆内…
“东主,今日楚国商人包下咱们酒肆,怎么这个时辰还不见来人啊!”一名伙计百无聊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脸困倦地向酒肆的店东问道。
“精神点,管好你的嘴!等会有大人物要来,别给我弄出乱子!”店东深知自家伙计平时散漫惯了,生怕等会出什么岔子,于是严厉地批评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店东与伙计二人正说着话,酒肆门前走来一行人。领头的正是楚国商贾陆云,只见他大腹便便,体态臃肿,身上却穿着华丽无比的服饰,绫罗绸缎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尽显富贵之气。他身后跟着四男两女,男人个个高大威猛,身姿矫健,腰间佩剑,剑柄上的宝石闪烁着寒光,彰显着不凡的身手;女人则貌美如花,粉黛朱唇,手中拈着娇艳的花朵,莲步轻移,姿态婀娜。
店东并不知晓陆云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富商,于是出门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又回屋等着真正的贵客去了。而伙计则满脸堆笑,一路小跑着跑到楼梯口,恭恭敬敬地将几人引入二楼。这整个二楼是单独一间宽敞又精美的雅室,平日里只在招待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时才开放,此时已被陆云包下,装饰得更加奢华。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二十余岁、身着庶民服饰的人来到酒肆门前。此人正是五公子任白,他虽然衣着朴素,粗布麻衣,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在他身周,隐隐有几个身形可疑之人,或装作路人,或佯装小贩,隐没在人群之中,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护卫。
“哎,不能进,今天我们这有贵客!”店伙计见来人衣着寒酸,以为是个普通百姓,赶忙上前阻拦,唯恐他冲撞了等会要来的贵客,伸手便想拦住任白。
“滚!”任白今日心情本就烦躁,火气颇大,被这伙计一拦,更是怒从心头起,一把将伙计推倒在门边,身形一闪,便闪身进了酒肆。
店东见此人虽然衣着破烂,但气质不凡,心中暗自猜测此人身份不一般。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小二,却又不敢大声喝骂,只能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贵客。
“阁下,为何我三番五次邀约,你却执意要宴请众商贾,你当真以为他们敢来赴宴不成!我好歹是薛国任氏嫡系,你陆云也未免太自大了!”任白一路怒气冲冲地冲上二楼,与箕坐在桌案后的陆云理论起来。不过,他虽然心中恼怒,但态度却不敢过于强硬,始终控制在一个微妙的度,毕竟他还要求着陆云,语气中既有不满,又带着一丝隐忍。
“五公子,你的火气从何而来?莫不是急着乱权夺位,非得现在就要盔甲不可!”陆云仗着自己背后有景家势力撑腰,说起话来丝毫不留情面,语气强硬得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轻蔑。
陆云本是随口猜测,意在威胁任白,可巧的是,姬文刚好赶到,又恰好听到了这一番对话。两人见他上楼,瞬间闭上了嘴,目光齐刷刷地定在了他的身上。
“不才姬文,前来赴宴!”姬文先是恭敬地施了一礼,礼数周全,然后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陆云与任白碍于礼数,也起身还礼,并介绍了自己。随后,三人各自入座。
“如今姬姓封国寥寥,不知公子为哪国姬姓?”陆云客气地问道,态度明显比对任白好了不少。因为他心里清楚,一些大姬姓封国内的公子,可不是他一个景家的附庸能随意拿捏的,就算是薛国,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但任白只是薛国五公子,在他眼里,分量就轻多了。
“滕国姬姓!”姬文简短有力地回答道,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姬文的话一出口,陆云看他的眼神立刻变了。陆云知道三年前滕国发生了姬蔓篡位之事,而且篡位者一直没有子嗣,反倒是被赶下台的大公子姬强,有个和姬文年纪相仿的孩子。如今眼前这个滕国流亡公孙,在陆云心中顿时变得无足轻重,他内心不禁泛起一丝鄙视,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不屑。
任白见真有人敢来赴宴,而且显然是要与自己争夺盔甲,不禁觉得好笑,玩味地盯着姬文,嘲讽道:“好一个落魄公孙呐…来这里做什么?哦买盔甲是吧!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哈哈哈……”那刺耳的笑声在雅室内回荡,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仿佛要将姬文彻底看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