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岁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指甲掐进掌心传来的刺痛,终于让她确信眼前并非幻梦。
指尖抚过身下红木拔步床的镂空三友纹,松竹梅的雕花在晨光里泛着温润光泽,海棠缠枝案几上搁着的汝窑茶盏,还袅袅升着龙团胜雪的茶香。
“岁岁可算醒了!”珠帘骤然被染着杜若香的广袖掀起,裴淑贞云鬓斜簪的累丝金凤步摇晃出细碎金光。
美妇人的烟罗纱裙扫过青砖地上未干的药渍,将女儿搂进怀中时,腕间九转玲珑镯撞出清越声响。
沈嘉岁倏然僵住,她这是……穿书了?
潮水般的记忆裹挟着原主十五年岁月汹涌而来。
侯府千金、及笄芳华,却在两年后随着永定侯府倾覆,成了乱葬岗一缕芳魂。她望着菱花镜中与自己前世八分相似却更娇艳的面容,忽觉喉间梗着块浸了黄连的蜜糖。
“岁岁可是魇着了?”裴淑贞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轻抚她鬓角,“昨儿厨下新制的玫瑰酥可还温在蒸笼里,娘亲这就让人端来……”
“母亲!”沈嘉岁攥住那截烟罗袖,触手生凉的云锦让她指尖发颤,“我没事。”
沈嘉岁怔怔望着眼前的美妇人。
她便是原身的母亲——永定侯夫人裴淑贞。
年轻时曾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如今虽过而立,风韵犹存。石榴红织金襦裙衬得她肤若凝脂,鎏金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恍若当年冠绝京华的牡丹。
永定侯府八代单传,代代皆出独苗。偏裴淑贞诞下长子后,又得了掌上明珠沈嘉岁。三代人将这小女儿捧在掌心,生生惯出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女。
更糟的是侯府三代男丁——老侯爷斗鸡走马,现任侯爷耽于享乐,世子眠花宿柳。
偌大家业全仰仗祖上荫庇,偏裴淑贞这个侯夫人不善经营,眼看着金山银海化作流水。
这些尚不足惧。
沈嘉岁指尖掐进锦被的缠枝莲纹里。
她记得分明,不出两年侯府便要遭人构陷,举家流放三千里。原身这副娇生惯养的身子,未出京畿便染了时疫,香消玉殒在官道旁的破庙中。
“岁岁?”裴淑贞伸手在她眼前轻晃,嵌宝护甲闪过流光,“可是做了噩梦?”
沈嘉岁猛然回神:“娘亲,女儿今年年岁几何?”
“上月刚行过及笄礼,怎的连这都忘了?”裴淑贞笑着将冰裂纹茶盏递到她唇边,盏中蜜水泛着琥珀色,“莫不是前日从马球会坠马,惊了神魂?”
十五岁。
沈嘉岁就着母亲的手啜饮一口,甘甜沁入肺腑。还有两年光景,来得及筹谋!
忽听得窗外传来嘈杂声,她眸光微闪。
“娘亲,爹爹这会儿在何处?”沈嘉岁忽然攥住裴淑贞的广袖,指尖微微发颤,“女儿心口疼得紧,想见爹爹。”
裴淑贞忙抚她后背顺气:“你爹晨起便去上朝,约莫申时方能归家。”说着转头吩咐大丫鬟:“去库房取那支百年老参,让膳房熬成参汤给姑娘喝。”
话音刚落,帘外忽传来小厮急促的禀报:“禀夫人,侯爷往榆钱巷去了,午膳不必候着。”
裴淑贞尚未开口,沈嘉岁突然掀被起身。
原主的父亲当年离京执行公务之际,途中不幸遭遇劫匪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