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娘枯槁的手指捏碎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殷红汁液顺着门框沟壑淌成血泪般的痕迹。"永初七年春分,谷主从乱葬岗背回个少年。"她浑浊的眼珠映着林软间青铜碎片,"那孩子腰间龙纹玉佩,与你昨日从阿夏枕下摸出的一模一样。"
药炉腾起的水雾里,林软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正抵着阿夏昨夜握过的陶碗。碗沿缺口的弧度,竟与实验室那只被导师失手打碎的宋代青瓷盏分毫不差。
"三日后追兵围谷,火把映得天都红了。"桂娘撕开衣袖,腕间狰狞的烙铁印赫然是枚残缺的龙鳞,"那少年被拖走时,往我手里塞了这个。"掌心里躺着的金疮药瓶,与林软从现代带来的碘伏玻璃瓶形状惊人相似。
蝉鸣撕破暮色时,林软在溪边找到捣衣的阿夏。男子挽起的裤腿下露出道新月形旧疤,与她救过的猎户幼子脚踝胎记如出一辙。槌衣声忽然乱了节奏,阿夏后颈渗出薄汗,在林软靠近时打湿了素麻衣领。
"林姑娘"他起身时带翻竹篮,湿衣贴着胸膛勾勒出紧实的肌理。林软弯腰去捡滚落的皂角,梢扫过他泛红的耳尖,"桂娘说后山的夕雾花该采了。"
阿夏突然攥住她沾着泡沫的手腕,溪水溅湿的石板上,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他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这个动作让林软想起实验室小白鼠胸腔里的心跳。
"当心花刺。"他松开手时,林软腕上已多了条草叶编的护符。篾青的香气混着他掌心的沉水香,在她袖口萦绕三日不散。
七夕那夜,林软在晒药场教孩童们用决明子穿手链。阿夏倚着老槐树削竹笛,月光将他侧脸投在青石板上,睫毛的阴影正轻轻扫过林软裙摆。当最小的丫头将手链套上他手腕时,他忽然吹出段破碎的曲调。
"这曲子"林软捣药的手倏地收紧。石臼里的白芷粉纷纷扬扬,落在她月白裙裾上像落了层雪。二十年前孤儿院的除夕夜,院长妈妈哼的江南小调与这笛声丝丝相扣。
暴雨突至时,阿夏将蓑衣罩在林软头顶。奔跑间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她后腰,雷鸣声中,林软听见自己间的青铜碎片与阿夏怀中玉佩出共鸣的嗡鸣。竹楼门槛绊住她裙角时,阿夏突然打横将她抱起,湿透的中衣下,那道龙形胎记正泛着诡异的金芒。
"方才的曲子"他在门廊阴影里欲言又止,水珠顺着喉结滚进她衣领,"像是谁教过我,在很远的梦里。"
林软指尖触到他锁骨下新愈的箭伤,那里突然迸出星点火光。阿夏吃痛松手的刹那,她间的青铜碎片直坠地面,与玉佩碰撞出清越龙吟。
月光突然大盛,桂娘藏在梁上的药王谷残卷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间浮现出血绘的图腾——纠缠的龙纹与饕餮纹正中,赫然是林软与阿夏相拥的剪影。
立秋后的晒药场浮动着橘皮清苦,林软踮脚去够竹架顶层的茯苓时,身后忽地笼上一片温热阴影。阿夏带着松脂气息的臂膀越过她耳畔,腕间草叶护符擦过她梢:"西山的土茯苓,须得晒足七日。"
他说话时喉结的震动贴着林软后颈,惊得她碰翻晒匾。赭石色的药籽瀑布般倾泻,在青石板上蹦跳着滚向院角。阿夏低笑着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拢住逃窜的草果:"姑娘采药时的手稳,捡药倒是慌得很。"
林软瞥见他后颈新结的痂,想起昨夜为他换药时,这人故意将金疮药抹在她指尖。晨光透过忍冬藤蔓在他侧脸织出光斑,那道横贯耳后的旧疤随咀嚼肌微微鼓动——今晨分明还未结痂。
"林娘子!"村东头张婶抱着哭闹的幼童闯进来,孩子腕间红疹已蔓延至脖颈。阿夏突然抢过林软手中的艾草团,在石臼中捣出深绿汁液:"取三钱蝉蜕混入,外敷。"
林软怔怔望着他熟练包扎的手势,那分明是太医院秘传的梅花缚手法。孩童破涕为笑的刹那,阿夏指尖沾着的药汁正巧抹在她虎口,灼烧般的触感让她想起穿越那日青铜剑柄的温度。
暮色染红打谷场时,两人被里正请去尝新麦。阿夏将烤得焦香的馍掰成小块,指尖避开林软掌心纹路,却在递水囊时"不慎"碰翻陶碗。滚烫的麦茶泼在他手背,瞬间泛起的水泡里竟有金丝游动。
"别动。"林软扯下带浸了井水,缠绕时觉他脉搏快得异常。阿夏突然翻转手腕扣住她的,带着薄茧的拇指按在她命门穴:"姑娘可知,命门受制时,该攻敌人何处?"
他的气息混着新麦香气扑在耳后,林软后撤时撞翻整筐麦粒。金黄的谷雨簌簌落在两人间,阿夏拾起一粒塞进她掌心:"今春雨水足,麦粒都是甜的。"
更鼓敲过三响,林软在药房撞见阿夏对月擦拭佩刀。寒铁映出他眉宇间凛冽的杀气,却在转身时化作春水般的笑意:"给姑娘削了支药杵。"竹柄上歪歪扭扭刻着忍冬纹,正是她白日里多看了两眼的那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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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祭典那日,阿夏被推举扮作山神。当他戴着青面獠牙面具跃上火堆时,林软在翻飞的祭幡间窥见他腰间玉佩。五爪金龙的第三趾缺了半片,与她妆匣底层青铜碎片的裂痕严丝合缝。
"接住!"祭台上的男子忽然抛来山茱萸编的花冠,林软抬手时袖中滑落的帕子正落在他靴边。阿夏当着全村人的面单膝点地,拾起的帕子却飞快藏进衣襟:"沾了泥,洗净再还姑娘。"
夜雨忽至,林软抱着晒药匾往檐下跑,迎面撞进带着水汽的怀抱。阿夏湿透的麻衣下透出紧实肌理,掌心护着她后脑抵在廊柱上。惊雷劈开夜幕时,他染着沉水香的唇擦过她额角:"当心梁上落的灰。"
桂娘立在月洞门外的阴影里,手中药杵捣着朱砂菌的声响格外沉闷。林软半夜起身添灯油时,现阿夏常坐的竹椅上留着半幅未完成的画——墨色山涧里,女子提着药篓的背影旁,题着半句"云深不知处"。
霜降那日,猎户送来只伤了翅膀的雪鸮。阿夏包扎时被利爪划破手背,血珠滴在林软裙裾上竟绽出并蒂莲纹。当夜他执意要为她洗衣,修长的手指揉搓那抹血渍时,眸中映着跳动的灶火:"这料子倒是特别。"
林软在晨雾中现他连夜补好的窗纸,鲛绡般的薄纱上,用苍耳汁画着歪扭的忍冬藤。阿夏端着药碗倚门而立,晨光将他睫毛染成淡金:"昨夜有野猫挠窗,吵得姑娘不得安眠吧?"
冬至前夜,村里突时疫。林软彻夜煎药时,阿夏默默将暖炉塞进她裙底。当第一缕天光照见药棚下相偎的身影时,他狐裘领口露出的中衣上,赫然沾着林软间常佩的艾草香灰。
腊八粥在陶罐里咕嘟作响时,阿夏突然将木勺塞进林软掌心:"姑娘尝尝咸淡。"她低头时,现勺柄新缠的棉布上绣着歪斜的忍冬纹,针脚里还沾着星点血迹。
暮色中传来驿马嘶鸣,阿夏捣药的手忽地重了三分。林软假装没看见他袖中滑落的玄铁令牌,弯腰拾起时,背面"东宫"二字正烙进掌心,与青铜碎片的纹路重叠成灼痛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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