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衣跑得急,眼瞅着这会子回客栈是来不及了,一不做二不休,三两抬步腾身而起,最后一脚蹬墙借力把窗户口的辽玥往里扑。
这么一扑,就是直直从半人高的窗台往地上掉。
季无衣看着快落地了,担心辽玥摔着,赶忙一手抱着人后背一手抬上去护住辽玥后脑勺。
一落到地板,就听自己手腕和指头咔咔响了两下。
他霎时疼得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一面脑子还转得飞快,不但不吭声,还缩紧两臂,维持着这个姿势死死抱住辽玥,脑袋窝在对方怀里一动不动。
“季无衣。”辽玥推了推他,声音听起来竟相当冷静,没有半点醉态,“放开。”
“不放。”季无衣闷闷的,依旧低着个脖子埋头倒在辽玥身上。
“放开。”
“我不。”季无衣抱得更紧了,“你要赶我出去。我不放。”
那边墨子玉站在下头,只听见季无衣抱着人扑下去后从屋子地板上传来沉沉一声闷响,接着窗台上那几个酒壶就七零八落往下掉,哐哐铛铛碎了一地,而后便安静了。
他伸头伸脑往窗户里望:“季无衣!没事儿吧?!”
又等了不知多久,才听季无衣的声音磕磕绊绊从窗子里飘出来:“没……没事……你……你先回去吧……”
墨子玉不放心,站在原地守了会儿。
果不其然,没几刻钟,楼里嘭的一下乍起关门声,季无衣又往外追着喊:“阿玥……”
大晚上的,闹腾个没完。
墨子玉叹了口气,慢悠悠绕到客栈正门。
撞上季无衣追着辽玥下楼,刚走到柜台,辽玥伸手就要拿酒,季无衣巴巴撵在后头,拦着辽玥不让他喝。
两个人一拿一抓,就在大堂上对峙着。
最终还是季无衣败下阵来,由着辽玥拎起酒壶往外冲。
后者和墨子玉擦肩而过时还瞥了他一眼。
根据墨子玉和辽玥多年相处的经验来看,这一瞥像极了一万年前季无衣给他取名那天辽玥看向他的眼神。
误伤啊,误伤。
墨子玉正纠结接下来该做出什么行动撇清自己和季无衣这个不干人事的混蛋之间的关系,肩膀又被忽地一撞,一恍眼,那个混蛋已经跟着辽玥后脚追过去了。
大雪皑皑,辽玥提着酒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季无衣和墨子玉在后头大气不敢出地跟。
天气冷得小墨咂舌,他把手揣进袖子里,顺着季无衣的目光一齐盯着前边的辽玥,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就这么跟着?不把人哄回去?”他问。
“那也得他愿意让我哄啊。”季无衣皱着眉,“我就不明白了,这没想起来的时候,一切都还能好好的。怎么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反而闹脾气了?”
此话一出,墨子玉听了直翻白眼。
“你没想起来,那叫不知者无罪。现在想起来了,还不准人家发发脾气了?”墨子玉恨铁不成钢,“怎么?一万年前把他元神夺了关起来的不是你?选择忘了他的不是你?忘了以后不听劝还成天馋人身子的不是你?”
季无衣:……
他选择性无视了最后一句,只小声嘀咕辩解道:“一万年前……我那不是为了他好吗……”
“为了他好?”墨子玉陡然拔高音调,“你问过他吗你就为了他好?别的我就不说了,他火精怎么没的?不可能跟你没关系吧?你知道火精没了对凤凰意味着什么吗?一万年前辽玥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化了形去找你。你要是活着,就让我跟着你,半句不提他自己。可你要是死了呢?他让我给你们两个人收尸!辽玥从那时候起就打定主意要为你去死,所以后来他火精没了我半点都不惊讶,好歹还捡回条命呢。”
墨子玉说:“结果你呢?他往堵波塔跑一趟你就决定忘了他,说是为了他好。他命都不要地折腾一顿是想换你用一万年的时间来忘记所有,到头来再轻飘飘用一句‘为了他好’来盖过一切?我要是他,还不如当场死了来得痛快。”
他噼里啪啦地一通说完,身边人安安静静,一个字也不吱声。
墨子玉瞧季无衣这神情,心里便把情况猜到个大概,估摸着自己是说中了。
他斜视着季无衣,淡淡道:“辽玥当时确实不想活了,你逼着他活下去。对吧?”
季无衣垂眸不语。
当年辽玥确实是这样的打算。
玉珑山上,他被季无衣裹在怀里,万念俱灰的那一句“你杀了我吧”并非玩笑。
阿茵曾经告诉季无衣,她哥总是一遍一遍地跟她说,要活着,只要活着,就不算输。
到头来却求季无衣杀了自己。
辽玥那时候是当真没有念想了。
墨子玉看季无衣面色沉重,想必眼下这幅局面也非他所求。当年的情形下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依季无衣的性子,断然不会闹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