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挺难过的。
薛顺自归家以来,衣食住行管他最多的不是生身父亲,而是毫无血缘关系的母亲。
尽管两个人都不怎么露面,但见他最多的也是母亲,薛顺就时常在想,他不想管他,那接他回来干嘛?
就那么随手把他塞给一个名义上的母亲照料,他不觉得自己理所当然的样子很可笑嘛?
十一岁的薛顺仰望着父亲高高在上的项背,目视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像在看一座轰然崩塌的山。
而母亲只是坐在一群俊俏的郎君当中,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而后便习以为常似的吩咐张嬷嬷给他找个院子住。
那时蓼莪院还不了蓼莪院叫生草园。
是母亲改的名字。
她说:“这个名字怪没劲的,好像什么荒芜之地,改一改吧……叫蓼莪院好了,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也是可怜,换个名字或许能活的好点儿。”
她看向薛顺的神色中难掩悲悯。
那时薛顺还不知道,《蓼莪》这首诗是在抒发不能终养父母的悲痛之情,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给院落起这个名字。
他只知道莪草又叫抱娘蒿,蓼莪就是高大的抱娘蒿。
又听她说什么何怙、何恃、可怜,出于本能,他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儿子如今有父有母,有人疼爱照顾,并不可怜。”
她朝薛顺矜矜鼻子,弯了弯唇,扭头道:“张嬷嬷带他去吧。”
那是他第一次见父亲母亲,再见是几个月以后,父亲母亲给他找来了宋先生。
他没心思读书,只想和父亲说话,也好奇这个像姐姐一样的母亲,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儿子。
但他们似乎不是很想理他。
薛顺绞尽脑汁的想表现自己,于是在宋先生问他时,念了些在青楼很受欢迎的诗,比如什么“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滴露牡丹开”
比如“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被里翻红浪”
他们脸色不大好看。
薛顺见父亲和先生很老,又试探道: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老爷们听这个可高兴了,他们连点儿笑模样都没有,薛顺想——莫不是我应该脱了再说?
不过记起身上的伤疤和真父子的关系,他觉得这大概也不会有用。
只能傻傻的被张嬷嬷领出去,再回来时,宋先生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收下了他,薛顺不想让父亲替他卖什么面子,他只想和他说说话,或许俗气又没出息的抱头痛哭一场,也不错。
但最终也没有。
父亲就那么和宋先生一边说话,一边走了。
母亲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傻小子别愣着了,回去吧。”
薛顺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今天穿的很老气,身边也没有俊俏的郎君。
“十七告退。”
他听见自己抱拳弯腰,这样说道,就像金玉教他的那样。
“嗯,真是他的种,回去吧。”
母亲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儿,一本正经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往院里走,边走边仰着头大叫,“问玉、漓泉快点出来,我好想你们!”
薛顺看她和一个迎上来的郎君亲了嘴,对方还不大高兴道:“夫人只说想他们,已然忘了我了。”
“怎么会,长林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是最爱扒他的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