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管是苺谷朝音还是琴酒,都没注意到在这条街的另一边,相隔几乎一整条街的尽头,有一个位于三层的丶正在营业中的咖啡馆。
对于某部分有艺术追求的人来说,下雨天通常是灵感最旺盛的时候。
横山先生就是这麽一个有追求的摄影爱好者,他最喜欢的就是拍雨天丶并且是各种各样的雨天。
他经常会在下雨的时候带着自己的摄像机出门,找一个视野不错的小店坐下,架起自己的镜头,在城市的角落之中寻找能让人为止心动的一刻,然後让那可以被称之为神啓的一瞬间成为定格的画面。
但灵感和神啓不是每一次都有的。
横山先生扛着可以被称之为大炮的摄像机,在这个雨天辗转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能拍出满意的照片,最後实在累了,选择在街边三层的咖啡厅中稍微休息一会儿。
他就坐在窗玻璃旁边,在心里默数着砸在窗玻璃上的雨滴,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带着甜味的拿铁,然後不抱希望地调整着镜头——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柄黑色的伞。
横山先生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
其实他看不清那个打着伞的人的长相,黑色的伞面是倾斜的,他只能看到垂落下来的银色的长发与深沉的黑衣,大衣的衣摆在暴雨的风中滚动。路灯昏黄,那个人处于缭绕的烟雾之中,浸染着繁华一角的光。
不知道为什麽,横山先生莫名地从中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死寂。
直到另一个人闯入被黑色的伞隔绝的世界之中。
被镜头注视着的少年将雨幕割开,将遮住面容的兜帽拉下来的时候,横山先生只能看见少年的侧脸——形状美好的鼻尖与嘴唇,下颌线格外清晰,眼睛是阳光普照般灿烂的金。
和那个银发男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又能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那把黑色的伞稍微擡起来了一点,横山先生这次能看到银发男人的下颌和嘴唇了。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很薄的嘴唇天生会给人苛刻的感觉,咬着烟时又像是随时会从後腰摸出一把枪来抵着脑门一样。
该不会是□□吧?他不确定地想。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麽,但仅仅从肢体动作和唇角弧度泄露的些许情绪之中,就能体会到苺谷朝音和琴酒之间有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丶奇怪的氛围。
委实说,横山先生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也没有cp脑,所以在他看来,这就只是两个一看就是好友的男性在同一把伞下说话而已。
虽说气氛好像是有一点奇怪,但毕竟是好朋友嘛,多正常啊?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横山先生十分心满意足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拍到了今天十分满意的照片,他美滋滋地带着摄像机收工回家。又趁着正是灵感爆发的时候,在睡前抓紧时间将抓拍到的图片简单修了修,然後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修好的照片和一段在他看来很有氛围感的短视频。
他是这麽配文的。
[路灯与伞,暴雨中我们的世界。]
发完这则博文,横山先生就没再看账号,直接关掉电脑睡觉了。
——所以自然而然地,他错过了这条人生最爆博文热度发酵的第一时间。
*
“最坏的打算”——风见裕也听出了降谷零话语中的意思。
他为这个猜测所震惊,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努力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因此而过速的心跳。
“您是说,”风见裕也谨慎地斟酌着字句,“警视厅有组织的卧底?”
他直接将卧底的范围限定在了警视厅内。
“我不能确定。”降谷零的用词很谨慎,“但总之,有很大的可能性。”
警察厅和警视厅是完全不同的部门,警察厅的审核也更加严格,除非是在成为警察厅的警察之後变节,否则基本没有卧底潜伏的可能性。
而户籍档案之类的资料一向是由警视厅负责的,警察厅想要跨部门伸手去警视厅修改户籍资料有一定的困难度,毕竟不是自家後花园,再加上警视厅的警察们对警察厅公安微妙的态度,做这些事绝对会留下痕迹……那麽如果说有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改掉档案的话,就只能是警视厅的自己人了。
警视厅公安部有问题——这个结论轻而易举就能得出。
能帮组织修改资料丶以这种轻率的方式使犯罪分子成为被无数民衆追捧的偶像,这样愚弄人心的行为当然是不可饶恕的。
而更重要的是……
风见裕也立刻就忧虑起来:“这样的话,降谷先生您的处境岂不是会变得很危险?”
本来以为警方是大本营,但没想到已经漏成了筛子。
尤其是警方还派遣了卧底警察,虽然摆在明面上的资料早就已经被修改过,但是真正的档案毫无疑问还在警方的手里,如果那个警方的卧底将这些机密的资料找出来,那麽所有的卧底警察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我的资料在警察厅,问题不是很大。”降谷零慢慢地舒出一口气,“总之,你先试着去查一查弥良,只要他存在过,就一定会有痕迹。通过他,大概能挖出来一些线索……还有那些有灰色收入丶经常出入一些私密场所的警察,查明之後列一份名单给我。”
风见裕也肃然地回答:“是,我明白了。”
“等等,”降谷零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再查一查我警校时的同期,他的名字是——苺谷朝音。”
“好的,”风见裕也愣了一下才回答,“我这就去。”
通话挂断了。
降谷零将手机屏幕摁灭,反扣在桌面上。他闭目向後靠在椅背上,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时候才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他当然不是担心自己被发现,而是担心诸伏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