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亲长求写墓志本来是非常正常的孝义事情,可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约定与默契,不免便添上了一丝鬼鬼祟祟的味道。
徐申与刘司户只道是张说爱惜羽毛,但却想不到是眼前这少年在偷天换日。
在达成这样一番共识之后,彼此间的气氛也热络起来。
徐申今天又让家奴送来了不少的酒食,不过张洛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便没有再贪杯,简单吃了一些饭菜,然后便趁着机会向徐申提起了洛南三川乡修堤事宜。
此事徐申也听周良提起过,只是一直在等着张洛这里的进度,如今心心念念的墓志已经到手,于是当即便开口说道:“此事郎君但请放心,我已经着令府员重点关照三川乡修堤事宜。
今夙愿得偿,我明日便要入府向使君请辞归乡,但后续还有周录事盯守,一定能让事情顺利完成!”
“徐士曹笃行孝道、做事雷厉风行,当真让人佩服。
且以此杯,预祝徐士曹归程一路顺风!”
听到徐申立即便要辞官归乡改葬亡父,张洛便也斟满一杯酒向其致意道。
唐人尊奉孝道,为此连官职都说辞就辞,由此可见一斑。
徐申夙愿得偿,加上还要准备辞官归乡事宜,便也没有多做停留,略饮酒水便告辞离去,至于之前便送来周家的钱帛,自然也留了下来。
那来自汴州的刘司户与之同去,行前约定傍晚便将所许诺的百贯钱帛送到这里来。
张洛之前还愁困于无钱傍身,去了一趟城南田庄收拾家底也所获不多,却原来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如今找到了正确的门路,短短几天时间便有起码两百贯的钱帛入手。
他这两天也用心了解了一番,这两百贯钱已经足够在洛阳城一些比较偏僻的坊曲购买一进院舍。
虽然还谈不上是一笔巨款,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已经入手的一百贯钱帛,张洛也不打算直接带回张家。
这些钱本就见不得光,而且张家大宅人多眼杂,包括自家在城南的田庄说不定都被有心人给盯着,所以他也考虑好了,还是继续将钱留在周家。
“周夫人久病于榻,尤需补养。
我家今也并不需要这些钱帛买米作炊,便且留此,周录事可随需随取。”
待到送走两人返回周家后,张洛便又对周良说道。
周良闻言后脸色已是一变,旋即便连连摇头道:“这怎可……日前郎君送来礼货,已经愧受下来,纵然之前有施力的小惠,郎君也已经偿还。
如今这样庞大一笔资货,怎敢受纳!”
“周录事应该知我家境,这些钱帛也是推却不得受纳下来,若贸然执送回府,反而会滋惹非议。
钱帛、死物也,扬之如土,堆之如垒,不加使用,终究无益人事。
况且之前若非周录事相救,一身骨血已经不复存留于人间,这怎么能称得上是小惠?”
张洛虽然爱钱,但也不会以囤积为乐,他向来信奉钱花出去才是钱,而且在彻底离开张家之前,他暂时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又对周良笑语道:“今我衣食无忧,这些钱帛也并无急用之处,以我无用之死物,结周录事生人之情义,就不要再推辞拒绝,阻挠我这处世的智慧了。”
周良还要发声拒绝,但一旁的周朗却扑通一声跪在张洛面前,又对父亲说道:“郎君既然如此高义,阿耶也就不要拒绝了。
阿母她每天只凭劣药吊养一分元气,实在辛苦,若得良药滋养,也能减免一些病痛。
我父子虽然立事不成,但总还有这一条性命。
郎君不重钱帛却重我父子,这样一份赏识,阿耶又何必推却?今日仗义舍财,来日有事要用此性命,郎君也只需一声,若有退缩,天地不容!”
说完这话后,这少年周朗便向张洛重重的叩首,继而便卷起衣袖,张嘴将手臂咬出血来,将那血涂在自己的脸颊捶胸为誓。
周良眼见儿子这么说,便也不再推辞,他向张洛长揖道:“徒然六尺,不能安室养家,幸在郎君赏识厚赠,使我老妻得养。
深情高义,铭记肺腑。
是儿性命,付于郎君!”
张洛见他父子如此郑重的表态,也是颇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