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曾经因为片刻的温暖而以为离太阳很近,然而等他追逐到死才发现,他其实只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而已。
不是所有的距离都可以追逐,比如夸父与太阳,也许还有路星辰与闻慕阳。
可是路星辰不甘心,她不甘心,她转头向着已经远去的汽车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还有话要问,还有好多问题想要他回答。
“路星辰!”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路星辰转过头,喃喃叫了声“文娜”,就继续朝汽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回家。”文娜一把将路星辰推进了旁边的一辆小QQ里。
路星辰指着前面:“他往那边走了。”
“路星辰,你知道我们最后的行李是什么吗?”文娜手搁在方向盘上,问道。
“什么?”路星辰呆呆地问。
“路星辰,自尊是我们最后的行李,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别丢掉这件行李,那样你才不会真的一无所有!”她说完就发动车子离开。
路星辰坐在车子里一路浑浑噩噩,心里的那种刺痛却渐渐弥漫开来,像一张黑网向她笼罩而来,令她窒息。
她张开了口却依然没法呼吸,文娜在一边抬手着急地拍着她的背,路星辰蓦然大声地哭泣起来,呼吸才畅通了,但哭泣却好像再也无法停止。
路星辰哭得歇斯底里,哭得连腰都无法直起来,全靠文娜将她一路拖回出租屋。
等跌在沙发上,路星辰还在嘶哑地哭泣着。
文娜递过一张纸,又塞给她一支笔,道:“路星辰,你要怎么报复闻慕阳,你写下来,统统都写下来。写下来你就好过了。”
路星辰流着眼泪,像个小孩般茫然地看着文娜。
文娜抓起笔做了个示范:“这是闻慕阳,你手里拿着刀子,砍掉他的胳膊,砍掉他的腿,最后砍掉他的脑袋!这样,你心里就不会再难受了!”
路星辰泪眼中接过了笔,文娜鼓励道:“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他。”
“我想要一条绳子。”路星辰抽泣道。
文娜拍手道:“好,勒死他!”
路星辰双手握着笔,咬牙道:“从他的背后套住他的脖子,然后慢慢地勒,慢慢地勒,他求饶也没有用……”
“对,绝对不能原谅他!勒死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瞎子!”
“我要勒死他,这样……”路星辰看着墙壁,很久才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他拖回家了。”
有一种痛苦它汹涌而来,如同泥石般要将你淹没,而你的脑海里第一涌现的竟然不是逃亡,而是只想再看一眼那个赠你泥沙的人,那就是爱情赐你的狼狈。
路星辰躺在文娜的腿上,在黑夜里睁大了眼睛,看着沙发隐隐的轮廓。
她自认从来没有想象过会跟闻慕阳有什么更大的交集,不过是想每天都能看见他,跟他说上一句话,当一个温暖的朋友而已。
可是当这自以为微不足道的希望也被人剥夺的时候,她却恍悟了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她的内心深处贪婪地想要很多,她想要整个人生都跟他纠结成一股麻绳,她想要他的生命打满了她的烙印,她想要他快乐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挣扎的时候,直到在这个世上最后一刻都会想起她路星辰。
从第一次喊“睡觉”脑海里浮现出闻慕阳起,她就已经喜欢上这个男人,对他别有企图了。
“文娜……”路星辰在夜色里说,“我想跟他睡觉。”
顾伯将车子停在了闻宅门前,雨隆兰下车环视了一下周围,缓缓抬起头,看着闻慕阳:“你把路修好了。”
“嗯。”闻慕阳点头,他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却不慎绊倒在了门槛上。
雨隆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冷冷地看着,如同看着一位毫不相关的陌生人,顾伯连忙“哎哟”了一声,绕过雨隆兰将单膝跪地的闻慕阳搀扶起来。
“闻慕阳,我今天才知道……”雨隆兰看着闻慕阳的背影道,“原来你很擅长拒绝别人,要是当年你也能这么痛快地拒绝我妹妹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为一个很快就会把她遗忘的男人去死了。”
闻慕阳没有说话,只是松开顾伯搀扶他的手,拿起手杖慢慢地走了进去,顾伯则转过头,叹着气对雨隆兰说:“隆兰,遗忘过去不是对死掉的人的背叛,而是接受他们的祝福。”
雨隆兰微微抬起下巴,冷淡地回答:“也许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份祝福,所以才不能遗忘吧。所以,我不能遗忘,闻慕阳也休想忘了……他欠下的那四条人命!”
她转身朝着山下而去,山风吹起她风衣的一角,露出里面精致的礼服,雨隆兰走在这条新修的平整的马路上,内心却像是那条曾经的山路一样崎岖不平。
这么多年来,原来闻慕阳不是把世界遗忘了,只是把有关于她的世界给遗忘了。
这一刻,她仿佛经历了三个瞬间,知道妹妹死了他却活着那种喜悦的瞬间,对那份喜悦感到羞惭的瞬间,还有眼前这刻,听见对那份喜悦的嘲笑的瞬间。
她的内心有一种不可自控的不平在向外蔓延,以至于挂在脸上那面名叫“冷静”的面具都要粉碎了。
前方闪过车灯,一辆车子停在她的面前,车窗滑下去,闻慕庭道:“慕阳回去了?”
雨隆兰的情绪一下子就平复了,她淡淡地道:“回去了。”
“那上车吧,我送你回去。”闻慕庭笑道。
雨隆兰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闻慕庭笑道:“我今天晚上只是跟市长坐谈了一会儿,没想到外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雨隆兰轻描淡写地道:“对你来说,也算目的达到了不是吗?闻慕阳总算公开支持你了,有些墙头草又会倒回去了。”
闻慕庭转头仔细地看着她,雨隆兰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道:“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