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刚要张嘴说话,可下一秒又忍了下来。
她向来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
但唯独对老爷子有些犯怵,他为人处事就像那古板的老学究,时常把家族团结挂在嘴边,所以,让她当家里的不安因子,她还真有些不敢。
周宜的目光在母亲和周扶京的脸上扫了个来回,随後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定下来後,不咸不淡地说道:“谁这样想,谁知道。”话落,便转身走进了屋内。
周真的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住她离去的背影,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几秒钟後,她艰难地扭过头,强装镇定,解释道:“扶京,你别往心里去啊,她就是被惯坏了,可能在外面受了点委屈,一时没忍住,说话才如此刻薄,等会儿我一定好好收拾收拾她。”
凭借她对周扶京的了解,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对家里人甩脸色,所以,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敷衍。
相比周扶京,周真更忧心刚才那番话会不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老爷子的耳朵,如果被他老人家知道,那可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里,周真不禁擡头朝着二楼的某个房间偷偷瞄了一眼。
这时,周扶京突然开口:“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森冷的气息。
时间足足静止了几秒钟。
周真努力勾起唇角:“你。。。你说什麽?”
周扶京也懒得搞弯弯绕绕那一套,直言道:“姑妈,惯子如害子的道理您应该明白吧?这次算她运气好,替她办事的陈于泰是个脑子蠢的,可要是还有下次,您恐怕连替她遮掩的机会都没了。”话落,不等周真做出任何反应,他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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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片静谧。
周扶京走进会客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便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热气腾腾,竈台上火焰欢快地跳跃着。
一个身材略显富态的妇女正站在往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里撒入一些翠绿的小葱碎,浓郁的香气瞬间四溢开来。
听到身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妇女扭过头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扶京回来了。”
对方是在老宅工作了二十年有馀的保姆阿姨,也算是看着周扶京长大,就和家人一样,因此,当看到刘婶熟悉而温暖的笑容时,周扶京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他嘴角微微上扬,回应道:“刘婶,老爷子呢?”
刘婶举着手里的勺子往天花板指了指:“在上面练字呢。”话落,短暂停顿後,她又跟了一句:“正好饭菜快煮好了,要不。。。麻烦你上去喊一下?”
周扶京心里很清楚,即便自己没有主动去找老爷子,以老爷子的性格,迟早也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他单独谈一谈。
于是,他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道:“行,那我去叫他。”说完,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周扶京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来到二楼後,径直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最後,他在一扇雕有花纹的木门前站定,擡手轻轻敲了几下。
然而,门内却迟迟没有回应,周扶京也不着急,既没走,也没再擡手敲门,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直到十几秒後,才有一道低沉而略带沧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
周扶京缓缓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墨香瞬间扑鼻而来。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前段时间,老爷子去做体检,医生曾告诫他们,老爷子的肺部功能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衰退迹象,除了按时检查之外,还建议平日里要让房间保持良好的通风状况。
想到这里,他干脆将半掩着的门彻底推开,然後,快步走到距离书桌最远的那扇窗户前,伸手将其推开,下一秒,清新的空气顿时涌入房间,冲淡了原本浓厚的墨味。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後,周扶京才转身回到书桌前,自顾自地拉出一把木椅,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此时,坐在书桌後的周老爷子依旧全神贯注地书写着,根本没有擡头看一眼周扶京。
只见他右手紧握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随着自己平稳的呼吸节奏,一笔一划地在洁白的宣纸上游走着。
周扶京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老爷子手中的毛笔笔尖,看着它在纸面上起承转合。
最後,定睛一瞧,平整的宣纸上留下了四个大字:顺其自然。
就在这时候,老爷子挺直了略微有些佝偻的身躯,开口问:“你刚才在院子里和周宜吵什麽呢?我在楼上都能听到声音。”
周扶京主动从他手里接过毛笔,缓缓地将其放置在了砚台之上,然後,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没吵,只是说了几句话。”
“哼!我的耳朵可还没出问题。”老爷子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扶京啊,她毕竟年龄还小……”
“她不小了。”周扶京没等老爷子把话说完,便忍不住截断了他的话茬:“您以前叮嘱我,说她小时候在外面受了苦,让我平日里多多照顾着点她,所以,这些年但凡是她开口提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不过,如今情况不同了,她想要的不再是几件漂亮衣裳,几个昂贵的包包那麽简单,如果我还像之前一样,随着她的性子来,那才是害了她。”
周扶京注视着老爷子,平静道:“您是年纪大了,可我心里清楚,您一点儿也不糊涂,所以,别再说这些话来试探我,想问什麽不如直接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