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小赵从叶九思的床铺下搬下一床被子,又裹在叶九思身上,说,“今天晚上已经没有车到飞机场了,得明天。而且还得先和带队老师请假吧。”
“这样……”叶九思喝了一口另一个室友送上的一杯热水,迷迷糊糊地说。
“九思,总之你别太着急。”小赵继续说,“别因为这些事失去理智。”
次日,在小赵的陪同下,叶九思来到办公室,向带队老师说起请假的事情。带队老师抿着嘴,面露难色,说:“叶九思同学,这个星期教育局的人要来视察我们的支教情况,我估计大家都走不开……而且学校也非常缺人手,要是你走了,谁来给学生上课呢?其他老师的安排都很满了……”
“老师……”叶九思还是挣扎一下,说。
“叶九思同学,你别想这麽多了。”老师说,“这次巡查活动,无论是我们省师大的领导,还是这边教育局的领导,都非常重视,我们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我帮不了你,你也别想着翘课回去看你的朋友,这对学生非常不负责。”
“我明白了。”叶九思匆匆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出门。
走回学校办公室的路上,叶九思拿出手机,拨通蒋士颖的电话,询问陈七月的情况。蒋士颖在电话里说:“思思,还是老情况,不过一时半会,病情也还没恶化,估计还能撑一段时间,你也别太担心了……”
“阿颖,”叶九思说,“我还是很害怕……”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现在的感觉跟你也是一样的。”蒋士颖说,“但是现在你跟陈七月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也有你的新生活。所以让我来承担你的担心就好了,不要影响你的生活。”
蒋士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且温柔,细腻地抚平叶九思的心。叶九思挂掉电话,回到办公室,发现康舒月站在了自己工位旁边。
“叶老师,这是我订正完的作业。”康舒月指了一下办公桌上的试卷。
叶九思点点头,说:“好,我等一下看看,你可以回去了。”
康舒月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站在叶九思身後,迟疑一下,说道:“叶老师,我听说你有个好朋友,情况不是很好?”
叶九思猛然擡头,惊讶于信息传播速度之快。
“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我想我可以帮老师分担一些情绪压力。”康舒月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叶九思办公桌上,说,“这颗糖送给老师,希望老师吃了之後,心情会变好。”
“谢谢!”叶九思那张早已绷紧的脸上,暂时绽放出如释负重的笑容。
此时,上课铃响了,康舒月匆匆向叶九思告别,就离开了办公室。叶九思拿起奶糖,陷入沉思——但她还是不知道,这是康舒月唯一的一颗糖。奶糖的颜色,十分逼近冰雪的颜色。
——茫茫冰雪一座牢。
下午最後一节自习课後,叶九思没心情吃饭,也没力气批改作业,只好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踱步,以消磨难熬却被困住的时间。
然而确实一草一木尽是陈七月——奶糖的味道从叶九思的口腔里化开,康舒月的脸叠带着陈七月的身影浮现在她脑海里。叶九思隐约知道,康舒月正在帮扶着家里的弟弟,甚至所有的资源都倾向了这位弟弟。陈七月也同样有个弟弟,陈家是否也倾尽所有资源扶持那个陈大暑?陈七月作为一朵沙漠艳花,又是如何冲破重重围障,然後盛放?
在操场的角落,叶九思听见了不远处音乐的响声——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班里几个学生,两个男生一个女生,一个打鼓丶一个弹吉他还有一个演唱。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演出里,只有教室外这种时候,他们身上才会散发光芒。
终归还是能为自己发光——即便周围都是堆放闲置建筑材料的小空地……叶九思又想起高中毕业典礼的排练,富丽堂皇的军区礼堂……又想起她曾问过陈七月,学习的意义是什麽。
陈七月说,好成绩是个筹码,能够换来她想要的生活。但她想要什麽生活?除了那句“找一个人,看一辈子书”之外,她不知道陈七月到底想要什麽?脑内那个女孩子,面容愈发陌生。
但眼前这些孩子身上的光芒,一瞬间点醒了叶九思——筹码的意义就在这里,让他们能够有本钱支持自己喜欢的生活。如果活着只为糊口,人生迟早麻木。为了给孩子们打上“麻木疫苗”,她决心竭尽所能,帮助他们。
——能帮一个算一个。
母亲离世,女儿病危,儿子年岁尚小……种种压力压得陈冠明快要喘不过气,浑浑噩噩地,对生活的一切都感到麻木,只知道,多在工地露脸,就能多赚点钱帮补家用。
太过疲倦,以至于面对危险时,动作迟钝——工地的机器忽而失灵,把陈冠明的腿卷进机器里,让他嘶声裂肺地发出惨叫,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全身冒出冷汗,颤抖地昏迷过去。
幸而工友及时发现不妥,拔掉机器的开关,才让陈冠明免于全身都被这机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