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月这才发觉——叶九思全身都在颤抖,头发丶前额丶脖颈还有後背全是一层细密的汗水。
“七仔思乐居”今晚没有开大灯,而是开了幽黄又有些暗沉的落地灯,喇叭正播放着萨克斯风音乐。
叶九思从冰箱里拿出一支香槟;陈七月从速冻层拿出冰块,用铲子舀出一些冰块,倒进四只高脚香槟杯里,滚了一下又把冰块倒进水槽里。冰镇过的玻璃杯被叶九思斟上浅黄色的香槟酒。
酒杯被陈七月放在托盘里,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蒋士颖和褚之劲同时伸手拿起各自的酒杯。
叶九思走出来後,蒋士颖举高酒杯,说:“恭喜叶九思同学,这次的演讲非常成功!听说这场彩虹宣讲会结束後,社长的手机都被打爆了,很多人想要加入我们的团队。”
叶九思早就收起台上那夸张得不真实的“咄咄逼人”,又是腼腆地笑,低着头说:“我也没预料到效果这麽好……”
“这是你应得的。”陈七月弯下腰,拿起酒杯,说,“你知道吗?思思为了这场演讲,练习了足足有一个月呢!每天到深夜都还不睡,就是为了练习。”
说完,陈七月和叶九思轻轻碰杯,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知觉间,褚之劲已经一口闷完一杯酒了。因为他没有吃点心垫肚子,褚之劲已经思绪飘摇,脸颊发红。他不理解他们说的“叶九思的成功”到底是什麽样,他只是今天无所事事,便跟着蒋士颖来到“七仔思乐居”。
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叶九思和陈七月住在一起了。
自从上次和叶知柔极致亲密後,她仿佛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一样,根本联系不到。褚之劲好不容易抓住一些“生活的意义”,她却说自己毕业了,要到父亲的公司上班,顺便锻炼学习,没时间再和自己纠缠。
褚之劲对自己的翻译专业毫无兴趣,其实他对所有专业都没有兴趣,于是就茍且地临时抱佛脚,倒是没挂科,只是每科都只有六十几分。
橄榄球社那边——叶知柔自从“生活繁忙”後,就没有给他更多帮助。他橄榄球的球技愈发地好,但这是一项团体项目,队友们的水平实在拖後腿,让褚之劲身心俱疲。所以他已经交了退队申请,大二结束就不再参加。
一时间,生活变得轻飘飘,自己仿佛变成随时会被吹到外太空的灵魂一样,无所依靠,只好转头依靠几位昔日的朋友。
只是,就是看着蒋士颖,他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疏离——他多了许多于自己不一样的个性。
自己还停滞于十八岁的盛夏,生怕那些生活越来越多姿多彩的朋友们会抛下自己,所以褚之劲日渐患得患失。
“我也想看看叶九思上台演讲时的样子!”褚之劲的声音有些迷糊,却又很响亮。
蒋士颖从背包里拿出数码相机,递给褚之劲,说:“我们学校这麽大的活动,你不来现场看,真的是……”
褚之劲拿过相机,开始看叶九思的面容——周围的阴暗还有她脸上的聚光灯,还有艳丽的妆容。更显她光彩照人——一股粉色的泡泡,笼罩在褚之劲周围。
然後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陈七月身上,她穿着有点紧身的短袖衫,勾勒出腰线,下身穿着超短裤,露出纤长又有力的双腿。
这两个女生站在一起——随时融化的冰块,扭动腰肢的火苗,都勾起褚之劲躁动不安的内心。尤其是陈七月和叶九思都放下酒杯,脸贴脸丶十指交错地嬉笑着,跟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腰肢,用脚丈量舞步时,更是如此。
“啊——叶九思同学!”陈七月低下头叫道,“你踩到我的脚啦!”
或许是上午演讲的激动还没散去,然後又被酒精催化,叶九思笑着抓紧陈七月的手掌,又踩了一下陈七月另一只脚,说:“真的吗?那我多踩一下!”
这番打闹倒是打乱了她们在客厅跳舞的节奏,紧紧地抱在一起,乱七八糟地笑。
深夜。
褚之劲和蒋士颖已经回了各自的宿舍,只有陈七月和叶九思两人,带着微醺的温热,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手里继续端着酒杯,身後的播放器吐露蓝调音乐。
“七月,”叶九思把手肘撑在栏杆上,说,“你是不是想出去交换?”
陈七月深呼吸,惊讶地瞪大双眼,说:“为什麽这麽问?”
“你说你大晚上,看见我在练习演讲……”叶九思抿了一口酒,笑着说,“你以为我就没有偷偷打量你在做什麽吗?”
“思思……”陈七月呢喃道。
“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叶九思蓄力许久,才吃力地说,“就去吧。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陈七月听见这番话,微醺的头脑在发热,直至眼眶。
夜晚,周围的灯光都沉沉睡去,只有月光,还有远处楼盘的大字广告灯还在失眠。但它们都太过遥远,只能隐隐勾勒出她们眼中,对方的轮廓。
五官都日渐模糊。
她们冥冥中,都对自己说——她们已经特别熟悉对方,仿佛是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或者习惯。
习惯对方也是自己,真要问起来——她和自己有什麽不同?或许她们都会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