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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洋货铺（第1页）

大方一路上不服气地抱怨：“栖霞，那个胡瓶花了我三百文呢，那胡商骗我，我要去找他麻烦！”

栖霞奇道：“人家真的和你说了，那个可以用来煎茶？”

大方举起右手指天：“千真万确！”

栖霞停下脚，想了一想，方向一转：“走，带我去找他。”

大方熟门熟路地把栖霞往西市一家洋货铺子里引，边走边絮絮叨叨：“这胡商是个粟特人，叫什么阿米尔，在西市里很有名。我早就认得他，他知道我去了茶肆做工，热心推荐这个胡瓶给我，我想着这个瓶子造型奇特，如果真的煎茶好用，不妨订购一批，多吸引些客人，也算给茶肆立了一功。”

市场喧嚣中，洋货铺子格外引人注目。招牌上用汉字和波斯文写着“波斯洋货”，下面挂着一串串色彩斑斓的琉璃珠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铺子门口摆放着几只巨大的胡桃木箱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箱子上还铺着波斯地毯，显得格外奢华。

栖霞心中暗自警惕。她听师父说过，长安胡商聚集的地方，有不少来自波斯、大食的异域精品，但也有不少假冒伪劣之物。

走进铺子，一股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货物琳琅满目，波斯的琉璃器皿、大食的金银饰品、天竺的香料和药材，角落里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茶叶罐和茶具，显然是为了迎合长安人对饮茶的热爱。

栖霞这个长在深山的小尼姑，平生第一次来洋货铺，只觉眼花缭乱。

阿米尔坐在柜台后面，他是个中年人，皮肤黝黑，留着浓密的络腮胡，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波斯长袍。看到大方进来，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怪腔怪调的长安话说：“我的朋友，欢迎再次光临！”

大方气冲冲走上前，把手中的胡瓶碎片扔在柜台上：“你卖给我的胡瓶，怎么一用就炸了？”

阿米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朋友，这不可能。我的胡瓶都是正宗波斯货，怎么会爆炸呢？一定是你使用不当。”

大方怒道：“怎么会使用不当？是你告诉我这个瓶子可以用来煎茶，怎么一放在炉子上就炸了？”

阿米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原来如此，是你听错了，我没说过可以煎茶，我说的是可以装煎好的茶。”

大方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作势要打：“你和小爷来这套？小爷在西市偷鸡摸狗……不对，小爷在西市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在沙漠里吃沙子呢！一个胡胡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栖霞喝止大方，心知这种事双方口说无凭，多半断不出个究竟。

果然，阿米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我的朋友，你也知道我是番邦人，长安话说得不好，让你误会了，但这可不能怪我。”

大方气得直哼哼，半晌憋出一句话：“我不管，三百文你得还给我！”

阿米尔笑容可掬道：“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们洋货铺子的规矩，银货两讫，概不退换！”

大方再次跳起来，想要打人，被栖霞一把拉住，拼命向门外扯去。

“栖霞，你干嘛拦着我？”大方不解。

“咱们没证据，打嘴仗没有意义，今天肯定讨不回来钱。”栖霞闷闷道。

大方急眼了：“那怎么办？这三百文是我找女魔头佘的，现在打了水漂，还不知道她怎么整治我呢！”

栖霞看大方急得满头汗的样子，安慰道：“别急，灵雨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回到隐香阁，把事情对仇灵雨一说，仇灵雨柳眉倒竖，“啪”地一声合上账本：“三百文不值一提，扔了也就扔了。但敢糊弄我隐香阁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本姑娘可咽不下这口气。”她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来，“这样吧，大方你想办法把他请到隐香阁来，我会会他。”

大方和栖霞对视一眼，不知道仇灵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大方向来畏惧仇灵雨，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大方转身又去了洋货铺子，道之前是一场误会，为表歉意，请阿米尔到隐香阁饮茶赔罪。阿米尔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阿米尔如约而来。栖霞满脸笑意地迎上去，客气地说道：“昨日的事是一场误会，想来是大方会错了意。他行为无礼，我代他向您赔罪。”

阿米尔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无妨，都是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栖霞微微一笑：“今日我特地请了我们茶肆的女博士来为你煎茶。”

只听屏风一响，从后面转出一个美人。她身着淡青色齐胸襦裙，外披薄纱披帛，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更衬得身材袅娜。她面上覆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眉如远山，目如秋水，阿米尔看在眼里，一时间竟似失掉了魂魄。

美人十指纤纤，取出一套白瓷茶具，不紧不慢地煎着茶。阿米尔入迷地看着她的动作手势，不防备美人突然发问：“阁下可曾入茶肆饮过茶？”

阿米尔愣了一下，老实答道：“没有。饮茶这种风雅之事，之前只在宫廷、寺庙里才有，是贵人们的享受，哪里轮得到我们胡商？也就这几年民间才有了专门的茶肆，我今天也算大开眼界。”

美人掩映在面纱下的脸庞嫣然一笑：“既然没有见过完整的煎茶过程，又怎么判断自己卖的瓶子能不能用于煎茶呢？”

“这……”阿米尔一时语塞，嗫嚅道，“我也是进货时听卖家说的。”

“卖家是波斯商人？那更不会了解大唐的煎茶之法了，阿米尔东家如此精明，岂能被轻易糊弄，你说是吧？”

美人轻笑起来。阿米尔尴尬得脸都红了，忙道：“误会，误会，我听大方兄弟说他在茶肆做工，就告诉他这瓶子可以装茶，真的没有说过可以煎茶。”

“无妨无妨！”美人摆摆手，“大方愚钝，活该他办错事！来，尝尝我煎的茶。”

阿米尔长舒一口气，恭恭敬敬地接过茶盏，面带虔诚地抿了一小口。

这口茶在他舌尖上停留了几息之后，他的虔诚之色变成了不可置信、痛苦不堪，然后“噗”地一声，茶从他嘴里喷溅出来。

美人嫌恶地发出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