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道虽然被重修过,但仍旧沿山体边缘而建,有些地方还被厚重的积雪覆盖,根本看不到路。
木制踏板摇摇欲坠,沈不予这两个小时里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几次,等登上神庙前时羽绒服里面的衬衣已经湿透了。
最后一步差点是抱着江革的大腿走下来的。
当他们出现在神庙前时,很快就被门口两个洒扫的小喇嘛发现了。
小喇嘛没有剃头,都穿着黑红色的袈裟,脖子上还裹了圈毛领,长得圆头圆脑,表情呆滞地看过来。
在看到江革后,小喇嘛瞪大了眼睛,大叫一声,丢下扫帚就急匆匆地往大门里跑,只留另外一个还怔在原地。
江革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用晦涩的藏语问道:“大喇嘛出关了吗?”
小喇嘛愣愣地看着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出、出来了。。。。。。现在在大殿里。”
“麻烦你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江革回来了,想见他。”
小喇嘛胡乱应了一通,匆匆在前面带路,拖着扫把差点同手同脚。沈不予在背后看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问道:“看起来还没有长大呢,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被送来神庙?”
“是,这里的喇嘛几乎每一个都是从小就被送来神庙,因为幼童的身上有成年人和老人不具备的灵性,是离神最近的一批人,让他们从幼时就生活在‘吉尕’眼下,能和‘吉尕’建立更深刻的联系,方便传达旨意。”
见江革这么一本正经地科普,沈不予升起一股分裂感。
失去了那段记忆,江革似乎并不愿意把自己和这位雪山上的神明混为一谈。
杨窈玉的口述里,“吉尕”冷漠且暴戾,甚至有些疯癫,和传说里庇佑众生的悲悯神明大相径庭。如果真要形容,沈不予总觉得“吉尕”身上的人性比神性更重,更像是一个拥有人心的神明。
神庙的木门被推开,上面刻了在夏瓦村处处可见的狼鹿浮雕。
这几天观察下来,木雅人似乎把自己定位为对黑狼臣服的马鹿,在食物链中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在现实中则是被保护的一方。
他们对“吉尕”的信仰已经超越了自身。
大门内入眼是一个敞亮的天井,左右两侧紧挨着比主楼稍矮的小楼,同样是白漆黑窗,墙壁上建了木制的走廊,廊上有许多房间,密密麻麻,围绕在天井旁。
往深处看去,廊柱和木门错综复杂,乍一看像幅繁复的花纹,看久了难免头晕眼花。
沈不予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大舒服,悄声问江革:“为什么庙里的布局被设成这样?”
“这座庙在百年前被改建过,因为大喇嘛擅长占卜,深信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
江革点点头:“他在庙里设立了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八门,重建后最开始来朝拜的木雅人需要以布蒙眼,穿过这几门,有绝对虔诚的信仰的人才有资格进大殿朝拜‘吉尕’。”
“百年前。。。。。那现在那个大喇嘛还在吗?”
“他一直都在,如今我要找的也是他。”
江革看出沈不予眼里的疑惑,解释道:“就跟达*和班禅一样的道理,每一任大喇嘛的继承人都是上一任大喇嘛的转世童子,虽然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转世,但是大喇嘛拥有以前的记忆,所以没有人敢质疑他。”
沈不予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当他对上江革蓝得纯粹,几乎没有一丝杂质的双眼后,又忽然什么疑问都没有了。
阿玛拉雪山本身就立于人类未知的领域里,里面发生了什么似乎都不会奇怪。
一路往神庙的深处走,墙壁上出现了许多彩绘,内容大多也是和“吉尕”有关,可沈不予却无心去观察了。
因为自从走过天井后,路上遇到的喇嘛愈来愈多,纷纷对江革作出恭敬的姿势,继而拿复杂的眼神看着沈不予。
沈不予被看得毛骨悚然,他往江革的方向靠了靠,在闻到空气里熟悉的檀香味后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江革也发现了身边人的不自在,在底下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就当他们想加快脚步的时候,一阵悠扬的钟鸣自深处传来,喇嘛们听到这个声音纷纷骚动起来,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沈不予听不懂的藏话。
最前方的小喇嘛面色一喜,回头对江革道:“神子,大喇嘛出关了,他应该会最先去大殿,我带你们去找他。”
大殿在神庙的最深处,也是普通喇嘛不能随意进出的禁地,所以在把他们送到大店门口后,小喇嘛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和其他房间的木门不同,殿门是两扇沉重的铜门,摸上去质地冰冷,浮雕上两个正张嘴嘶吼的狼头栩栩如生,獠牙尖锐。
沈不予还在思考为什么要把狼牙打磨得这么尖锐时,就见江革忽然将拇指压在狼牙上,牙尖刺进皮肤,很快就有血液顺势流进狼头黑洞洞的咽喉里。
沈不予:“!”
只听门内有机关应声而响,江革另一只手用力按在大门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门缝。
沈不予连忙握住江革的手往伤口上看,仅仅几秒的时间,拇指上的血口几乎已经痊愈了。
“阿佳。。。。。。”他怔怔地盯着江革完好无损的皮肤,“你受伤后痊愈的速度是不是越来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