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被陆恂一路抱回玉笙院。
刚开始是要装昏迷,后来意识到从嘉乐堂回去,这一路上至少会绕过两处院落,一个花园,遇到不知多少人后,就真的只想闭紧眼睛,远离世间纷争。
人人都当位低的女子如脚底泥一般能随意践踏,但如果可能,她们也有廉耻,知羞涩,要脸面。
栖月睫毛轻颤,掩耳盗铃一般,将头往陆恂怀里偏,听着他胸腔下规律、强劲的心跳,心里不知为何,涌现出一点点类似委屈的情绪。
其实只要她胆子大一点,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回玉笙院的路已经被陆恂提前清过场,一个人都不会遇到。
被放到美人榻上,栖月适时醒转。
“您怎么回来了!”
睁开眼睛,她充分发挥演技,酝酿出三分惊喜四分感动还有五分不可置信,可没等她调整好情绪,就被陆恂十分理智打败:
“我方才抱你时你不就知道。”
栖月:……
沉默是此刻的尴尬。
“我是真的头晕,跪了好久。”她垂下头,浓长的睫毛在颊上投下一片影,声音又软,带着她独有的音调,和意味不明的撒娇。
从前,陆恂不喜欢她这把嗓子,总觉得太娇,软糯糯的勾人。
不够庄重。
出去这几天,倒有些挂念。
其实不是不喜欢,只是没习惯。
风大了。
将窗棂吹的哗啦作响,是先前她与陆娇看话本子时推开的。
陆恂起身将窗户合上。
外面风啸树动,似要落雨,然而房间里却听不明晰,仿佛凭空多了层无形的罩子,把内室和外面分割开。
唯余他们两个。
栖月半靠在美人榻上,膝盖处有些痛,一定是淤青了。
刚醒来那会儿,她很怕陆恂,是对他本身和他拥有的权力的恐惧。
于他来说,她是如此不值一提。
后来相处中,退去光环本身,她发现陆恂也是一个普通人,有喜好,有厌恶。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权臣。
陆恂走的时候她觉得还好,这五、六日她也过得自在,直到他回来,她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对他有了一点依赖。
因为沉默寡言的陆恂,总是个叫人心安的人。
叫人心安的陆恂忽然出声,“把裙子掀起来。”
栖月一愣,收回方才自己对他褒扬。
陆恂是要看伤。
栖月生的白,浑然天成的润,雪琉璃一般剔透纤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所以那些淤青落在她身上,便显得尤为严重。
她也装模作样跟陆恂一起看自己腿上的伤,“母亲因我没给安阳侯府下帖一事生气——”
陆恂从前觉得她是祸水,其实某种程度上说也不算冤枉她。
栖月可不是那等受了委屈还要忍耐的贤良人,为了所谓母子亲情,做媳妇的甘愿忍泪吞声。
她代人受过,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祸首。
“才罚我跪在嘉乐堂院子里,来往的丫鬟婆子都在看我。”
这真的很丢脸。
人的地位高了,自尊心这种东西也跟着长出来。在姜府时栖月只求能少跪一、两个时辰,现在的栖月想站着。
“我的腿以后还能走路吗?”
这句话里面有很夸张的修饰,陆恂不是听不出来,可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
“当然可以。”
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人才会表露脆弱,甚至无理取闹。
就像时哥儿,那么小一个孩子,在院子里跌倒后爬起来,哪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也硬忍着,直到看见栖月,才哇的一声哭出声。
小孩子如此,大人也一样。
栖月知道找他哭,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