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往前堂去的路上,恰逢宝钗也出了房门,见了哥哥,还不及行礼,便一脸惊疑地说:“倒像是母亲那里发出来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胤禛有些不高兴,心想长幼有序,你再关心事儿也不能缺了礼数。冷然说道:“慌什么!且等我去看看。你女孩子家,不要到处乱走,就留在房里候着。有什么消息,我自会叫丫鬟们告诉你。”
到了母亲住的院里,果然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岁,才总了发的小男孩,正扑到薛王氏怀里大哭大闹,鼻涕眼泪揩了薛王氏一身,薛王氏身上的那件第一次上身的秋香色倭缎对襟褂子已经叫她揉搓得不成样子了。
胤禛进去,大声咳嗽了一声。
马上有丫鬟上前说:“廊下的三嫂子正找奶奶说话呢,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大爷来得正好,快给劝劝。”
胤禛脸黑得跟锅底似地,厉声说:“你们怎么服侍的?任凭是有天大的委屈,太太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禁受得起她这么闹。还不赶紧拉开了!”
那女人便止了悲声,转身看着胤禛冷笑着说:“哟,这不是蟠大爷吗?要说今儿个这事情原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来的正好,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胤禛见她无礼,本来不想理她,转念一想,她是个泼妇,自己若是也气哼哼地,不是就显得与她一般见识了吗?越要对她讲礼,才越显得她粗陋不堪,连带着她要说的事情也是无理取闹。
胤禛先是对一旁的大丫鬟同贵声色俱厉地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搀着太太去更衣?你如今也这么倒三不着两了,只管看着呢!”
同贵吓得一哆嗦,马上将薛王氏搀进了里屋。
此时,胤禛的冰山脸上活泛了一些,勾起一点浅笑,转头对丫鬟们说:“还不给三嫂子上茶?三嫂子又哭又说了这么半天,想必是口渴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接着说。看座?就不必了。三嫂子连对着我母亲都不肯好好坐着说话,对着我们后生小辈想必是更不用了。”
三嫂子有些面上挂不住,就说:“今儿个不光是我要来,等一会儿,族里的人都会来,倒要叫大家评评理,你们大房做的这些事也太不地道了。”
胤禛似笑非笑地说:“我明白了,敢情三嫂子还请了后援呢。既然如此,就请先歇歇嘴巴,免得等他们来了,还要再重说一遍。您精力好,多说几遍都无碍,只是,您的说话方式也太生动了,连说带骂,连比带划的,我们听着的人累啊。”
说完,胤禛就自己一撩长袍坐下,看都不看三嫂子一眼,端过丫鬟躬身奉上的一杯香茗,斯条慢理地吹散袅袅而上的热气,施施然饮起茶来。
三嫂子见他说话犀利,倒不是往日那个不会说话,只会立起眼睛骂人、混闹一场的呆霸王模样,自己心里就怯了底。见胤禛只是摆谱,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有些讪讪地。胤禛又明言不叫她坐,闹得她站在那里手脚都没处搁似地。于是三嫂子也不再开口,尴尬地等着族里的人赶到了再说。
一会儿,宝钗听了消息赶了来,先进里屋看来母亲,陪着换好衣服的薛王氏一起出来。胤禛本想责怪她怎么就不听招呼自己跑了来,当着母亲和外人的面不好说的,便淡淡地横了宝钗一眼。宝钗自知有错,红着脸低下了头,胤禛也不好再怎么样。
胤禛便命丫鬟将太太扶到左侧的第一张雕花太师椅处坐下,另外搬来一张小点的椅子置于母亲身后,让宝钗坐了,自己则挪到母亲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才挑眉看向三嫂子,说:“我们这屋里在嫂子看来横竖是没规矩的,嫂子自己喜欢坐哪一张椅子就坐哪一张椅子吧。”
三嫂子撒泼在前,又被他呛了这么一句,本来有些臊,不过她脸皮倒是厚,此时便紧紧抓住身旁那孩子的手,当仁不让地在右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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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果然,薛家八房的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前辈就拄着拐棍来了。
胤禛连忙站起,恭顺地上前搀扶、问候,又连声地叫丫鬟们速速上好茶来。
老前辈们都对胤禛的谦恭知礼感到大为惊诧,其中一位看着就要位份高些的老头儿便抚着白胡子,貌似很欣慰地说:“你要是早有这么懂事,你父亲也不至于去得那么早。”
胤禛心里暗骂,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听着就这么不好听。
薛王氏悄悄儿教他说:“这是三爷爷,是你爷爷的弟弟,你爷爷原本有三个弟弟,其他的都没了,只有这一位还健在,虽然不是嫡出,在族里现在可就是一言九鼎了。”
胤禛心想,那当然了,老一辈的都死得差不多了,他自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既然这什么三爷爷是庶子,按说当年分家产自然落不着好,这一场气留到现在,说不定嘴上不说,心里暗恨暗嫉妒,毕竟自己的便宜爷爷当年身为长房嫡子得了大部分家产。今天这一场嘴仗,估计这老头儿是不会偏帮着自己这房了。
胤禛虽然起了警惕之心,嘴上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地说:“三爷爷要是能够经常教导孙儿辈们行事,孙儿辈也不至于惹恼了三嫂子,今天倒是叫我母亲好受了一场糟践。”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恶人先告状,胤禛防着这一手,自己先申明了委屈之处。
三爷爷笑着指着三嫂子,貌似很公允地调解说:“三儿媳妇原是性子急了些,有话好好说嘛,你听蟠哥儿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三嫂子见帮手来了,便也不撒泼了,站了起来,将事情的缘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