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河堤上,一望无际的焦土,毫无生机。
“前辈,我们去中原还是去山西?”
“上山,进泽州。”
泽州城头刻有“晋城”二字,和八百年前是两个样子,城池是扩建的,原来这地方还是村落。
大路两边坐著瘦骨嶙峋的人,男女老幼鳞皮枯藁,小孩往地上抓瞭一把土,闭著眼睛往嘴裡塞,因为咽不下去,不停地仰头点头。
薄燕声听见瞭临锡悲悯的叹息声,一挥衣袖,御剑腾空:“别看瞭,走。”
城裡的景象比外面好一点,绿色的草木也多一点。
一条长长的车队重兵押运,蜿蜒进入一座阔大的园林中,路上滴漏的清水彙聚成浅溪。
临锡气不打一处来:“外面的人都渴死饿死瞭,他们怎麽能这样浪费?!”
“啊,是这样的。”薄燕声不但不生气,还觉得这样不算是件怪事,当然怪事不等于好事,“再死一些人,就能再度开啓战乱红尘界瞭。”
临锡动瞭动耳朵,“再度?”他眨眨眼,“这样的事以前也出现过吗?”
薄燕声站在山上,看著一墙一门隔绝的悲喜,忽地笑出声来:“这种事很常见,因为红尘界的人阳寿不过百年,还在吃教训的阶段就死瞭,所以一轮複一轮,总在重複著前人的错误。”
临锡于心不忍:“前辈,我能帮帮他们吗?”
“不能。”
临锡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因为在他的印象裡,薄尊主还挺热心肠的:“为什麽?我们有力量,去帮扶弱小,也不行吗?”
抛开法术和寿命,修真界和红尘界的风俗相同的居多,薄燕声带他走街串巷,找个能打听消息的地方,直到拐进冷清的小巷后,才回答他的问题:“修真界不可以干预红尘界的事。”
“可是城外的那些可怜人要死瞭,唉,有些人活得比我还久,隻是生在瞭红尘界,就要吃这样的苦。”临锡又想到那个吃土干噎的小孩,就很难受,他是合欢道,又是乐修,最能共情世上的悲欢离合。
薄燕声隻管往前走,不回头地说:“他们会死,你出手的话,他们就会生不如死。”
好窒息的一种结局走向,前辈见多识广,一定经历过才会这样说,临锡不敢再乱想瞭:“嗯嗯,我知道瞭,我们专心去找邪修。”
茫茫人海,邪修不是那麽好找的,尤其是那两个外形恐怖显眼的邪修,最快的方法就是向本地人打听最近发生过的诡异事件。
他们走在街头巷陌,浑然不觉暗中被人盯上。
消息意外地很快就打听到瞭,城郊林间忽然多出两具尸体,一具青紫皮,一具长短腿,十分骇人。
可是再恐怖那也是两份肉,饥饿的人们准备拿瞭刀子,过去要割肉,还好薄燕声去得及时,也还好那群人体力不足,动作很慢,来回拿刀报信的工夫,薄燕声和临锡已经超瞭过去。
大伙儿都肚子咕咕叫,眼睛冒绿光地围瞭上去,忽然平地起风,把他们往外推翻,再睁眼,尸体消失不见。
他们怎麽死瞭!!临锡跑的时候在心中咆哮。
他跟在薄燕声背后走著,鬱闷地顺手折瞭路边挡道的枯枝:“前辈,他们死瞭,怎麽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薄燕声在深山老林裡,设下结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方盒。
方盒裡倒扣六隻圆润袖珍的通明火罐,火罐可以透视内部,薄燕声支瞭一个篝火架,燃上恶火。
“红尘界的柴都没有修真界的经烧,”薄燕声指使临锡,“把那两棵树劈瞭给我。”
临锡干活去瞭,薄燕声蹲在尸体旁边,心满意足地观摩,“早就看上这身青紫皮瞭,”他拍瞭拍依旧富有弹性的尸体后背,“让我看看你是怎麽修炼的。”
六个恶火烧过的罐子一次扣在青紫皮的背上,取脊椎第三、六、九节,左右各叩三隻火罐。
临锡抱著木头走过来:“前辈,你在……给死人,拔罐?”
“是的,”薄燕声回头看他一眼,“我在给死人拔罐,长见识瞭对不对?”
“啊哈哈,”临锡震撼之下勉强笑瞭几声,“是,别开生面瞭。”
隻见中间的两隻火罐周边皮肤开始出现异样,青紫色皮肤上慢慢爬出白色的细纹,薄燕声摸瞭摸,又仔细瞧瞭瞧:“这是他原本的肤色。”
临锡赶紧问:“那青紫色是怎麽回事呢?”
薄燕声把火罐拔起来,六个圆圆的印子,中间两个已经发白,其馀四个没有太大变化,用恶火烤过的细针刺入发白处,中指长的针没入一半,看得临锡咬牙幻疼。
这根针拔出来后,带出瞭一点黑东西,短短细细的一根,放在恶火上烤,扭曲缠动著。
临锡惊瞭:“恶火烧不死它?!是蛊虫吗?”
薄燕声冷静地观望:“恶火也不是什麽都能烧的,这玩意儿不是蛊,是一种金属,温度升高就会展开或者收缩。”
“前辈,我有些困瞭。”临锡修为不高,撑到现在已经突破瞭极限,“你看好火……”
薄燕声拍拍他的脑袋:“睡觉吧,著火瞭我会喊你起来灭火的。”
燥热的秋夜没有蝉鸣,蝉都被人吃绝瞭。
黑色的火焰在柴上烧著,火苗很小,没有火光,但是温度比普通火焰更高,薄燕声通过右手拇指和食指连成的圈去看那一簇黑色的“光”,闹钟渐渐浮现那个轻盈的少年身影。
八百三十多年前,薄燕声到红尘界游历,第一晚在客栈的三楼客房睡下,夜半时分,窗枢转动,一个灵巧、瘦削的小刺客翻瞭进来,正好落在薄燕声好奇且戏谑的目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