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吃,在夏天已经变质。她便撕了最表面的那一层慢慢嚼。
“喂!不要翻垃圾,说过多少次了!”楼上的灯突然亮起,是一个头发浓密的大婶探出脑袋,她声音浑厚,把东占吓得连忙往后跑。
可她没跑多远,闷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正要道歉时,面前人正死死盯着她。
寂静黑暗中,拾荒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身体,庞大的阴影笼罩着东占。
明明他干瘦又弱势,白天没人认为他有威胁,但就在此时此刻,东占却感受到无尽的、刻进骨髓的恐惧。
在男人要伸手抓住自己前,东占猛然转头跑,慌张间跑进原先的巷子。
巷子被垃圾堵满,她的喘息就像坏主意的警灯,在黑暗中她找到一个能罩住自己的纸箱,身体蜷缩着塞进去。
走马灯突然被打断。
东占发现身下有东西追上来,不是黑袍,是那两块把活人压成果汁的黑石板。
自己的血被融进去,这石板就如被定好目标的猛兽,不把她压碎誓不罢休。
东占抬头,发现自己离罩子已经极近。越妙在扔她时,徒手扯开了灵绳,能让东占顺利抽出小枪。
天蓝色细剑笔直伸出,东占已经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变慢,手没办法碰到罩子——
追来的石板突然发出嗡鸣,就像黑袍们的念诵声从凹痕里溢出,在她一人存在的天空中召唤死亡。
巨大的石板一瞬间遮蔽东占的身体,她左右空气在此刻被挤压。
东占记得这种逼仄的感觉。
她在十四岁的夏天,把自己塞进一个纸箱里。
喘息是黑暗里的陪伴者,装过垃圾的纸板让稀少的空气黏湿又恶臭,她全身的汗水却在盛夏夜变得冰冷。
她死死抓着纸箱边缘,耳鸣到听不见其他声音,这个脆弱牢笼每一次的晃荡都在凌迟她的精神。
现在的情况似乎会引发那股恐惧。
黑板上有其他人的血与肉,污秽已经沾到她衣服。
东占咬牙,调转重心,在最后将剑扔了出去。
她没能看见小枪是否触及到罩子,石板在此之前就闭合。可东占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被压成碎泥,而是被包裹住,念诵的经文再次变大,好像在催促石板。
拾荒者没能揭开她的纸箱,因为刚刚呵斥她的大婶再次伸出脑袋,拿着扫帚急匆匆地赶走了拾荒者。
等四周没了声音,大婶或许也离开,但她依旧呆在箱子里,就像找到新家的寄居蟹。
这小小的纸箱装满黑暗,培育会随着时间干枯,但从不消失的恐惧,成为东占一生中随行的同伴——
就像她现在被关在这黑石板中,恐怖的挤压感在加强,就算告诉自己身上有保命符,但手指开始无端颤抖。
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这黑暗。
天蓝色的细剑被抛出,重力拉扯着剑刃,在离罩子越来越近的同时变得缓慢。
就像放慢又放大的镜头,锋利的尖端缓慢地挪动,最终停在罩子最表面的地方。
剑刃坠下,只留下一个针眼大的痕迹,那是连光都透不进来的口子。
东占以为只要破坏空间的封闭性,时阙很快发现就能罩子存在……大概只用一分钟吧?
这个慢镜头没有结束,细剑在制造这微妙的伤痕后无助掉落,可掉落的影像甚至没有被捕捉到,因为它已经悬停在半空。
漆黑的天空被猛然撕裂。
十四岁的东占在晨曦从纸箱缝隙里出现时,意识到自己该出去了。
先是左手塞进闭合的石板缝隙,然后他的右手强行撑开石板,出现一条只准许注视对方的甬道。
光芒照进,却只把她的脸照得清晰,无法看清外面之人的模样。
东占在爬出纸箱时看见了爆炸头大婶,她坐在巷子口抽烟,见她出来,踩灭烟头抱怨说一晚上坐这累死了,准备上楼回家。
东占本要走,可她刚走几步转身回去,把兜里的五角硬币放在大婶手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十四岁的东占仅仅拥有一块五角硬币。
她现在也有且仅有一件东西,却不是某种货币。
东占在意金钱,是因为原世界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可在此处,安全感只能由另外一种工具给予。
少年将闭合的石板撑开。
下个瞬间,黑暗里的一只手冲出石板,紧攥住他的胸口外衣,动作如必杀箭矢,只为刺穿他心脏而去。
他无措地抬眼,与身处暗色里的生命对望。
「威慑」这场戏的观众只能是她的师兄。
不能是东大壮、连窍、肴知,因为他们是完整的,他们有独立的人格,他们的目标无法被真正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