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是流民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月前随着家乡大部队一路来到荣阳镇,经历过官员不开城门、流民勾结山匪占领城镇、朝廷轻松镇压甚至将虎头山同伙尽数剿灭。
他生于村长于村,对远在天边的高官权贵本就没什么敬畏之心,一向势利的他意识到,朝廷不愧是朝廷,干什么都想着民众。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到刚刚为止……
夜间燥热不好入眠,他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身后窗子走来两个巡逻官兵,此时夜色寂静,什么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他二人喁喁私语被王贵听得明白。
“你说,这些人要是一直不好,如何解决才好?”
“上头自有办法,我听说以往疫病者都是一把火烧死,烧的时候好些人还活着呢!”
“这会不会太残忍了?若真没得治,不如让人入土为安。”
“嗐,我们这些说了不算,得看上头,你想想殿下的脾性,啧啧……”
“确实,估计一把火烧了的可能性更大。”
二人逐渐走远,王贵却惊出一身汗,自己染上的竟然是疫病!
不仅如此,还面临着被火活活烧死的风险。
惊天霹雳登时令他无法安然躺着,这么些天,来时多少人现在还是多少人,照这样下去,不得真像官兵说的一把火烧了。
他自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凭什么要染病,又凭什么要被活活烧死?
思及此,他再也坐不住,借着内急的借口,钻进茅房,从后墙翻了出去。
本想一路往城门去,走了几步王贵突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当即转身往救济堂去了。
救济堂离得不远,十多步就到了,王贵藏匿在暗处,心中咚咚如擂鼓。
大门口站着两个佩剑官兵,他们头顶悬着两个灯笼,许是燃烧过久,光线已然昏暗,照着后头的大门仿若野兽漆黑的大嘴。
王贵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前方的水塘,又以口技模仿女子求救声,那两位官兵立时被吸引去注意力,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朝水塘跑去。
他趁着这个机会轻手轻脚钻进救济堂,救济堂中加上门口的两位总共五位官兵看守,此时正值午夜,堂中蜡烛只有三盏,王贵站在昏暗处,官兵根本没看见。
王贵不动声色,就近躺下,疫病本就有强烈传染性,只要在这儿睡一晚,没人能逃得了……
翌日,疫所来报,发现人数少了一个,正是昨夜借口内急上茅房的王贵。
宇文诘接到这消息立刻赶往疫所,先是将值守官兵批评一顿,而后立刻组织人马全城搜寻。
王贵出逃,不啻一个毒源四处传播,当务之急是将此人找到。
正当官兵们全城搜寻时,王贵已然在救济堂大声喧哗,散播疫病消息以及朝廷要将所有人烧死的谣言。
救济堂乱成一锅粥,单薄的兵力差点挡不住流民的拳头。
宇文诘带兵及时赶到,将救济堂团团围住,以防流民趁乱出逃。
王贵已被伏住,犟着脑袋很不服气,嘴里被布条捆住,只能发出呜呜声。
流民们被这么一闹,面色嫉恨不已,宇文诘和官兵们在他们眼里像仇人。
林昀也在他之后赶到,看看王贵又看看紧张的流民们,哪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贵这人林昀有印象,在疫所一直都很配合,除了有些贪小便宜外并不难以相处,突然这样充满恶意,让他有些不得其解。
念着这一屋都是没有感染的人,宇文诘命官兵将王贵押到其他地方,却被流民们打断,嚷嚷着把人留下要个说法。
宇文诘因为面巾捂着口鼻,呼吸有些艰难,听他们这般说,深吸口气,将火气压下,遂了他们的愿。
“王贵,你为何要从疫所逃跑?”宇文诘语气并不友好,瞧着王贵跟瞧死人一样,林昀站在他身侧,真怕这人一个没憋住就动手,到时就更解释不清了。
“不逃难道等着你们这些狗官把我一把火烧了吗?我可听见官兵说了,你们想烧死我们!”王贵冷哼一声,根本不带怕的。
“简直胡说八道!何时下过这种命令,你莫不是故意造谣!”周驰本来站在门口,一听这话,登时几步上前,怒目圆睁真把王贵吓一跳。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若不是想一把火了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王贵脑袋往后缩了缩,色厉内荏接着嚷嚷。
林昀上前一步环视众人朗声道:“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这是为大家好!这次疫病发现得及时,经过一轮治疗已见成效,不告诉大家,是因为不想大家因为疫病引起恐慌,成日忧心忡忡反倒生病,有朝廷和大夫在,疫病能控制住,大家完全不用担心。”
又将视线转向王贵:“至于一把火烧了这种言论,完全子虚乌有,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听来亦或者自己胡乱猜测,但我想告诉大家,就算疫病无法控制,也绝不会出现一把火烧了的情况,朝廷自当竭尽所能挽救每一个人。”
流民中有人听了这话动摇,更多的还是持怀疑态度。
“我知道大家一路过来很艰难,但请大家相信我们,一定不会做对大家有害的事。”宇文诘接过话头,乘胜追击。
“这也是你们一面之词,我们如何相信!搞不好那些严重的早就被你们烧了!”流民中有人阴阳怪气发问。
林昀不疾不徐:“现场诸位可有人亲人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