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图被盗走了。
翁拂第一时间赶到小楼,发觉那一盏昏黄青灯下映照着的桌案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的神情一瞬变得无比可怖阴森,让跟在后面惴惴不安的守卫两股战战。
可细看起来,那可怖神情下却好似还藏着些本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恐惧。
阵图被盗走,翁拂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沈如晚——虽说她来到钟神山已有两个月,平日里看起来对一切都兴致缺缺,可翁拂总觉得她来这里另有目的,绝非为了那高昂到让人瞠目结舌的酬劳。
“失窃?”沈如晚被他从她歇息的那座小院里叫出来时显得格外不耐烦——这一点倒是很合理,她向来如此,这两个月里,翁拂几乎没从她脸上见到除了冷淡不悦之外的任何情绪,她盯着他,唯有冷漠的厌烦,“和我有什么关系?”
“东西丢得有些蹊跷。”翁拂解释着,其实是在观察沈如晚的反应,他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些许的痕迹,可惜失败了,他只好更进一步试探她,“方才八角金铃响彻灵女峰,整个山庄都被惊动了,可你好像没什么反应。”
沈如晚抬眸,眼神冷冷的,不无寒意,她很敏锐,一瞬便领悟到他的针对,反问他,“我听见了,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关她什么事?
反正她来钟神山只是拿钱办事,照顾好七夜白就够了,至于山庄里发生了别的事,就算全被人杀了,只要刀锋没落到她头上,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倘若事后要清算,也怪罪不到她这个没有半点武力的灵植师身上。
翁拂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饶是他自诩有城府,见到她这般冷心冷清到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忍不住气得喘不上气,后牙槽磨了又磨,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把那无名火压下去,挤出个不阴不阳的笑容来,“若事情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当初如意阁柳家那么多人没和长孙寒碰过面,还不是全被灭了口以绝后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道友,你是沈家人,应当比我这个无依无靠的散修更明白这个道理啊。”
沈如晚轻飘飘地嗤笑了一声。
翁拂脑壳都冒火,压也压不住,他终于不再强作笑意,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别让我知道是你做的。”
沈如晚反问他,“你究竟在那座楼里藏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翁拂从来没告诉她阵图的事,他刻意没说,来找她兴师问罪时也绝口不提,只说楼里的东西被盗走了,就是想诈一诈她,倘若沈如晚否认时脱口而出一句“阵图”,那便是不打自招。
可惜,沈如晚半点也没有中套,反倒直接问起,若再要推搪,他的打算也要被她识破了。
“阵图。”翁拂说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丢失的是一张阵图。”
沈如晚神色半点不变,“哦,那你就去找阵图,来找我做什么?我是灵植师,又不是阵修。”
当真是油盐不进!
翁拂恼火极了,可拿不出证据,又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做的,七夜白还要仰仗她出力,不能得罪死,僵在那里半晌,深吸一口气,实在没法挤出笑容,唯有目光阴冷地盯着她,“我自然会去找阵图,只不过来提醒沈道友一句,千万不要为了那些糊弄人的所谓‘公义’,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慢走,不送。”沈如晚没什么表情地听他说完,抬起手,朝门口一指。
简直是扫地出门。
翁拂拂袖而去。
沈如晚站在原地,望着他气冲冲的背影远去。
在小楼中催动灵气激发阵法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引起整个山庄的注意,让翁拂发现阵图被偷走了。以翁拂对她的猜忌,一旦发现阵图被盗走,必然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可惜没有证据,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把翁拂气得拂袖而去,以后者的疑心,必然不会这么简单放过她,一方面会加倍关注阵法、力图让那盗走阵图的人有来无回,一方面必然会加倍盯住她,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在整个山庄中,有能力盯梢她、且还不怕被她记恨的人,一共也就那么一两个,必然是个丹成修士。
曲不询明夜若去了阵法处救人,面对的就是翁拂和另一个丹成修士,虽说也算是天罗地网,但他有阵图在手,以一敌二并非不可能。退一步说,假使他实力不济,折在翁拂手里,也算是为她来了一次“打草惊蛇”,翁拂折腾一番得到了罪魁祸首,对她的警惕心终究难免要降低。
她等得起下一次机会——一个万无一失、明面上与她无关,既不会牵连到沈晴谙,也不会给沈氏带来火顶之灾的机会。
其实她也可以在小楼遇见曲不询时便和他一起前往阵法处救人,但她不敢赌,也不会信一个第一次见面、连真容都不曾见过的人。
沈如晚站在那里心绪复杂地想了半晌,伸手重重合上了院门。
翁拂走后没多久,小院里便多了个气势汹汹的来客。
“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在这破山庄里混得还不如我?”白飞昙肆意嘲笑她,他是被翁拂派来监视她的,“一出事就怀疑到你头上,你不会真的和那些蠢货一样,混在这里是想救人吧?“
沈如晚连眼锋也不曾偏给他一下。
“翁拂带人去阵法那边布置机关了。”白飞昙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平地建起天罗地网——这老小子有这个本事,你说要是那个拿了阵图的人志得意满地闯进去,却发现早有人等着他自投罗网,会不会很绝望啊?“
沈如晚试想了一下,虽说她和曲不询素昧平生,可也情不自禁有些揪心,所有无辜被牵扯到七夜白的事里的人在她眼里都格外可怜,比她周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爱一点。
但她不想搭理白飞昙,一个字也不愿意给他。
白飞昙看着她神色漠然地走进屋内,眼尾也不曾瞟过他一下,任他如何嘲弄也爱答不理,不由烦躁地“啧”了一声,无趣地嘟囔,“没一点血性的家伙。”
一场昼夜轮转很快,第二夜,在最夜深人静之时,寂静的山庄忽而陷入极致的喧嚣。
“怎么回事?”白飞昙皱着眉远远望去,远天被一片璀璨的灵光染得亮如白昼,隐约的火光和剑光像是要将群峰灼烧,斗法交锋的灵气余波甚至传递到院落内,引得原本平静的灵气如水波一样震荡。
他不无诧异,“还真打起来了?“
这人嘴上这么说着,一面却用十分犹疑的目光打量沈如晚——原来那个盗走阵图的还真不是她?那边斗法动静不小,他是该接着盯梢沈如晚,还是过去看看有没有可以捡漏的,事后也能逼着翁拂论功行赏。
沈如晚眼皮也不抬,“去帮忙吧,蠢货。”
白飞昙本来还在犹疑,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打定了主意,冷笑起来,“怎么,想支开我?你也知道不能单独落在我手里啊?“
与其去阵法处横插一手,还不如趁着周围没别人,狠狠教训她一顿,白飞昙早就看她不顺眼,过去要不是有翁拂拦着,他早就用异火把她折磨千百遍,让她看看没有实力的软弱修士究竟有什么下场。
此时山庄里乱成一团,翁拂也在阵法处忙着,正好便宜他。
沈如晚抬眸看他,神情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