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陈舟然不顾身後费洛德的喋喋不休,继续往前走了。
行至两米不到,鬼使神差般,陈舟然又回头看一眼树下,却发现那人依旧坐在长椅上看着前方,他视线下意识追过去,却发现对方所看之处只一个喷泉池,水正一点一点往外喷,看起来好像坏了。
陈舟然再回头看树下,人已经不见了。
他对这一幕印象十分深刻,说不上来是因为什麽,但当他知道对方月末要在演奏厅里举办成人礼的时候,他选择了和费洛德一起到场祝贺。
那天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费洛德调侃说多维港公馆面子真大,自己当初的成人礼都没有这种规格。对此陈舟然嗤他一句,说卡塞尔家族任何一个人的成人礼都会变成商业酒会,而不管是什麽规模的商业酒会,都比多维港公馆花的钱多。
费洛德说他势利无趣,他说对方活得太过理想化。
彼时全场灯灭,舞台正中央打出一束光,三角钢琴前端坐着今天的主人公。
在乐起前,费洛德说:“我不是理想化,却有人一直活在理想的世界中。这个人,傅乔南,他的父亲从来不会强迫他在各种商业酒会上和别人打交道,甚至连客人上门他也只是打一个招呼就继续上楼练琴,就连今天也只是禁商的普通聚会。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卡塞尔家,你得体谅我。”
陈舟然不记得对方之後又说了什麽,只记得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弹奏钢琴的傅乔南身上,当所有的光都聚到那人身上的时候,他突然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一直保留美好一面的人和事物。
这天之後费特时常会去多维港公馆,明面上说是为了手头上一个关于医院的案子,实际上就是希望傅文能够加入卡塞尔家新创建的机构,前往机构研发新的医疗産品。
傅文觉得这将花费他很长时间,让他没办法照常为其他公民看诊,因此他拒绝了。
可拒绝归拒绝,卡塞尔不会放弃这麽好的人才,因此才派陈舟然跟着费特一起前往多维港公馆。
卡塞尔父子一致认为,陈舟然曾受傅文夫妇接济,存在一定感情基础,或许可以试着打感情牌。
于是这感情牌一来二去打了一个月,陈舟然就也这麽在公馆里断断续续见了傅乔南一个月,即便大多都是背影,但总归能看到人。
陈舟然也不知道自己从什麽时候竟然开始期待第二天能去多维港公馆例行打交道劝说,他原本最不喜欢的就是纠缠别人。
一个月後,傅文终于点头了,与此同时乔月也宣布将开展自己的个人演奏会,邀请各大行业人士前往,意料之外的,陈舟然也获得了邀请函。
于是这天晚上,陈舟然和费洛德相邻而坐,前面就是演奏会主角的先生与儿子。
陈舟然至今不能明白费洛德是怎麽看出来的,只记得自己在看着傅乔南和傅文没来得及寒暄只一起离席的背影时,费洛德突然凑到他身边,用近乎打趣的语气说:“你喜欢他?”
陈舟然蹙眉回看对方,那表情不言而喻,是在否认,但更多的是疑惑。
“还否认。”费洛德倚在座椅上翘起腿,漫不经心道,“从开始前就一直盯着人家後脑勺,观察人的一举一动,你是变态吗?话说你究竟是来听演奏会的还是来看人儿子的?”
陈舟然:……
陈舟然冷言问他:“你很闲?”
“我闲不闲倒还真不好说,但我看你挺闲的,学校和检察院两边跑,工作都还没忙完。今天这演奏会费特都没来,你却来了。怎麽,你和傅家关系很好?”
陈舟然对此不做回应,只和沈淮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演奏厅。
在那之後陈舟然很少再见到傅乔南,只偶尔跟着费特一起拜访傅文的时候才能看见,那时的他已经完全能根据脚步声分辨出来的人是谁了,只那麽一眼,就又消失不见。
再一次和对方搭上话时,就是在傅文夫妇的葬礼上。
陈舟然这辈子都忘不了,看久了的傅乔南的背影,在那天的雨中会如此的陌生。
他主动和蒙特提出收留傅乔南的事情,说是为了还恩,可真正的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太懂孤身一人是什麽感觉了。
于是当他看到伞下的傅乔南落泪的时候,他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替对方抹去了泪水,又在对方擡眼看他的那刻突然变得怯懦起来,窘迫地收回了手。
傅乔南很少主动和他搭话,所以他只能主动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好在对方还愿意回应他,只是对方看起来经常出神,心不在焉的。
万幸,陈舟然有足够的耐心。
他将对方带回了卡利因公寓,陈舟然很庆幸当初选择了这套房,卡利因公寓的天台可以望到多维港公馆,于是他将对方带到了天台。
他想告诉傅乔南,如果想家了可以来天台看看,对面就是他的家。
将人接来家中是他提议的,但奈何事情太过匆忙,陈舟然根本来不及准备齐全。
他只在将人接来的前一天把主次两卧的东西对调了,自己搬到了次卧,主卧的寝具都是全新的。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小心翼翼,只要多照顾着一点对方,对方就能慢慢缓过心情来,慢慢走出失去亲人的悲伤情绪。
可一切与他想的并不一样,这是他在傅乔南生病发热的那天晚上得知的。
陈舟然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麽傅乔南居然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他走上前试探一番,才发现对方额头滚烫。
陈舟然几乎是立马就将人抱上了床用被子盖好,找出药又去倒水,这才试探性地将人喊起来喂药。
傅乔南大抵是真的烧糊涂了,嘴里嘟嘟囔囔地一直在说着不成字音的话,手还一直推他的手,最後陈舟然怕对方想表达的是重要事情,只是自己没有听懂,所以将药放下凑上前去听。
傅乔南的话依旧断断续续,但凑近了勉强能听清,是一直重复着的:“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你的。”
陈舟然怔住了,与对方对视好久,才终于开口:“不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