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咙紧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忽然记起,后来有一天,谢琼临终于告诉了他,为什么那天晚上她会突然问他小时候都听什么样的摇篮曲。
因为她说,他的大哥听的都不是这些。
他的大哥听到的,都是《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他的大哥就听着那样艰涩难懂、令人听了之后一点儿也没有睡意的歌谣,夜复一夜地,勉强自己入睡。
但是啊,他一直一直,都想当一个好弟弟的。他不想抢走大哥拥有的一切,他原本只想在大哥的羽翼之下,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的。
然而,他不是个好弟弟。他总是醒悟得太慢。当大哥陷入急难的时候,虽然他这个弟弟的确是惦记着他,去救他了,但是他也去得太晚,去得太迟了。
他没有赶上。他甚至不如哥哥的那位“良朋”。
那首歌谣还说,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确实如此。他很愧疚。
他忽然听见有嫩嫩的童声,高低不齐地在唱歌。
他骤然停步,回首望去。
是几名小童,趁着家中父母都忙于早点摊子的生意之时,聚集在一起,拍着手,绕着圈,跷起脚来,一边跳着,一边唱歌。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
哭哭啼啼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干嘛?
点灯,说话儿;
吹灯,作伴儿;
早上起来梳小辫儿!”
高韶欢在原地停了片刻,咽下喉间的哽咽,哑然失笑。
他忽然记起自己还在崇山派习艺时,曾经常常写信给大哥。
大哥也回得并不是多么勤快,但不知为何,他却总是一点子琐碎的事情就要写封信给大哥,也不知道是想要回信,还是单纯地只想要烦一下自己那位终日端正从容,沉稳得简直像是个长辈、而不像是同辈人的大哥。
他记得,他在与谢琼临熟识起来之后,在一封信里,曾经这样写道:
“大哥,我近日结识了一位有趣的姐姐,不知为何,她就是有那种能让人觉得和她呆在一起会很开心的本事……”
啊对了,那个有趣的姐姐,就是谢琼临啊。
他这么想着,牵着自己的马,慢慢地踏过那片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街道,向前走去。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竭力追忆着那封信里的全部细节,不知不觉地喃喃出了声:
“你说,下次我邀她去剑南高家玩,好不好啊?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后来,大哥给他回信了吗?
……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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