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许多年前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骑在牛背上吹响竹笛,笑着说他不会被困在这里,他要去更远地地方。
他抚摸着一个带了缺口的瓷碗,也不在意手上沾满了灰,他声音沧桑,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是用这个碗吃饭的,母亲总说我饭量大,比我哥哥还能吃,这是全家最大的一个碗。”
他又走到小木桌旁,指着上面一道裂痕:“桌子上这道痕迹是当初我不好好上学,父亲举起鞭子抽我,鞭子没落在我身上,落在了桌子上。”
说到这,他的眼底有了些笑意。
“这副画是我画的,我没有作画的天赋,本来被我收起来了,如今出现在这里,想来我走後,他们经常拿出来看。”
老人带着笑说着,他抖去灰尘,看着模糊的画作,没有叶寒岁想象的大哭大悲,他只是很安静地接受了一切。
在岁月的暮年,终于再次见到儿时的故乡,只可惜故乡也如他一样,早已残败。
说着说着,他忽然回头看向叶寒岁和文暮舟,然後笨拙地抓了抓稀疏的头发,苦笑道:“是我多言了,浪费小娘子与小公子的时间了,你们救了我,可惜我这条老命也不值钱,真是惭愧,竟无以为报。”
叶寒岁看不过去,老人眼中太过悲凉,她正要走到他身旁,突然被文暮舟拉住。
文暮舟看着老人,冷声道:“既然地方你已经找到了,我们便走了。”
言尽于此,不等叶寒岁说话,他便将她拉出了小破屋,看叶寒岁频频回头望,他道:
“你现在过去无论说什麽或者做什麽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我们已经把该做的做完了。”
叶寒岁纠结道:“那他怎麽办?”
“他这一生算是浪费了。”
文暮舟语气平淡。
“可是……”
文暮舟打断了她。
“叶寒岁,对于生命有限的人来说,他们的馀生必须要承担错误选择带来的後果,我们作为旁观者,本来就没有必要插手他们的因果。”
不知为何,文暮舟这番话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陆言卿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那次是她在外出时,救了一只受伤的妖怪,後来这件事被陆言卿知晓了,那日天暖风和,可陆言卿的话却没有半点暖意,他说:“叶寒岁,像你这般行事,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如果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就不要那麽善良。”
想到此,叶寒岁眼中迟疑不决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可没走几步,她就反悔了。
她是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但对于她能做到的事,她想再努力一点,或者说,再挣扎一下。
她圆溜溜的杏眼咕噜转了一下,随後跳到文暮舟面前,说道:“天色快暗下来了,文暮舟你去城内买点吃得吧。”
文暮舟觉得奇怪:“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少女露出了纯真的笑容:“你忘了吗?我的画像画得太像了,等天色晚一点的时候,我去找你,就在锦言城东,长安桥下,解心湖旁。”
“好不好?”叶寒岁向前一步,擡起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文暮舟。
直觉告诉文暮舟,叶寒岁心里肯定又有其他主意了,不过看着她的眼睛,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
他只能顺着少女的意,先行了一步。
为了防止被发现身份,叶寒岁半遮面来到最近的一间当铺,将金钗银环一并摘下,又将包裹里的首饰也拿了出来。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曾经最喜欢的风铃花发簪,终究是一并放在了桌子上,认真问道:“老板,这个,还有这个……能换多少钱?”
换完钱後,她拿着银子买了些东西,又快快跑到了杏花庄。
那老人竟一直还在原地坐着,直到叶寒岁走进,他才愣愣地站了起来。
“小娘子怎麽又回来了?”
叶寒岁走到他身边:“爷爷,天冷了,这是衣服,这是热饭,还有些多馀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