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一把便将他抓紧了,也要贪婪地夺走他呼吸。
……那滋味谈不上至美,风雨间几乎有股垂死气息。
人家也谈不上领情,不是一个劲地抓他挠他,便是皱眉喊疼,那般紧要关头,全不管别人死活的娇气胡来。
多少是有几分离奇。
他这人虽不算君子,却也绝不小人,这你情我愿的事,怎能学贼子偷香?人家真疼,又哪能去强迫人家?他竟还是做了,也依了,耐着性子又轻又慢,哄人家乖点儿。
多少还是离奇。他虽不吝柔情,要他那样柔声哄人,那简直就是连夫人都没有过的待遇……
不过这些要说给别人听,岂不荒唐,那就只好先罢了。
他见旧识闷声听完一个又一个,似哑巴了,看他的目光渐渐颇有谴责之意。
仿佛在腹诽他死性不改:都一个白头发老头了,孙儿都会说话了,竟跑到梦里去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还要给他一个老头子说。
他漫然一笑,其实即便不去欺负,他现在也还招小姑娘喜欢呢。
何况梦里——不知怎麽——他还年轻着。
然看旧识眼神,那小孩子却像就是他自家的,欺负了总显得理亏。
幸而还没告诉他人家不愿。
实际旧识只是不知如何回答。
一时不知该说他,究竟是记性好呢还是记性不好,也不知该问那旧日魂灵,究竟是要人家记得呢还是不记得,憋了半晌,憋出一声叹息。
“嫂夫人去了这些年,充儿礼儿都大了,又催你找个伴儿。你看谁合适,再娶一个不就是了?”
这是在怪他,夫人才过去三载,他就又念起别人。
然而他这次不容他糊弄,“娶不娶是我的事,在下问的是,这回你清楚些了罢,究竟有没有这麽个人?”
旧识又不干脆。
他顿了顿,“该不是个和尚罢?”
他这人是不太爱那些阿弥陀佛丶善哉善哉的,要是个和尚,那也就有点儿为难……
旧识只道,“……没有。”
他是老了,却也还没老糊涂。看旧识那般犹犹豫豫,愈觉此人有事瞒他,往後路上也就留了个心眼儿,再遇见年轻的和尚,也都多看几眼。
然一眼两眼三眼,那些和尚歪瓜裂枣,五大三粗,哪有梦里那少年万分之一好看?
隔着梦他也觉得人家是香的。
後来,他终于想出纰漏,离梦里初见已近十载,那少年也早不是个少年啦。
没有法子,他又把青年和尚一并瞧了。
後来,他又琢磨出不对:梦里自己分明比那少年大不了两岁,这些年过去,恐怕人家跟他一样,不是什麽少年也不是青年,而是个老光头了!
一个老光头……
他勉为其难,又连老年和尚走过都打量打量。
这一来也没见着人;人家还当他向善,笑眯眯过来化缘,他一看那脸,也就不爱理会人家。
他不是没想过要去寺里问问。
可一念及从前那钟声头便发疼,如今又不像年轻时,一疼便要大半个下午,连着几日睡不好。只怕还没走到那边,脑袋就又疼裂啦。
这般提着胆,审视了一年各式各样的光头,还是咂摸出无趣。
终于又转念道,自己二十丶三十丶四十丶五十岁,梦里那少年都不老,他又何必强求他变老?他怕就住在他梦里,怕果真就是不老,永永远远都是那少年模样。
如此一想,他反而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