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某可不敢下定论。”越兴海摆手,“季姑娘与此事脱不得干系,一人之言更不可全信。只越某推测至此,季姑娘所言若能作点儿线索,怕也未尝不可?”
“阿弥陀佛,”难得此间还有这般不急不躁之人,圆能对他颇为另眼相看,“越施主言之有理,老衲方才虽都不在,却也对季小施主这一问颇为在意。听闻一些花草确可令人心脉受损而死,不知苏施主能否详解?”
衆人看出二人也是要给苏无是台阶来下。
他二人都有声望,与此事全无干系,所言又不无道理,心下倒也信服。
苏无是却又摇头。
“……二位所言老夫已思量过,如天仙子丶曼陀罗确可令人生幻,见诸鬼神,甚伴狂笑丶疯癫之相,但若要人一瞬大笑致死,那必是心脉在极短时受极强催坏,必是剧毒之物,多需内服……当日我几人虽未来得及细查茹儿伤势,可老夫也曾看过她口中,那之後她尸身若真未动过,实无毒物。其实看茹儿尸身也知,她除却神情诡异,其馀形象均不似中毒身亡。”
边如山道,“绝,未动。”
越兴海点头称是。
“不吃下去……像她这般……就放在脚下,就不行麽?”
苏无是瞥一眼说话的季平沙。
“仅靠外力催心折命,老衲闻所未闻,因此才请大夥儿参谋。昆明花红洞中长的红花草丶澜沧仙峡长生叶丶温碧潭边白碧萝看似如此,其实本身毒性至猛,又无不长在地势险闭丶水泽滋润之处,多借风丶水拂拭蒸笼,飘然间潜入口鼻,积少成多,方才看似不需服用,便能麻痹心神……”
他问,“你假扮茹儿说的那些,是她告诉你的?那她是还能如常说话?她容貌又可有改变?”
“嗯,是她……说的……容貌,她那时除一时高兴,一时狰狞,像个疯子……别的没变……”
自然这容貌谁也能瞧见,苏无是这一问不过是要衆人看清楚了。
“毒物终究是毒物,此三物一来取之难如登天,当年为取一点儿白碧萝——那还是为解万泽山庄柳庄主中毒时候了,老夫和药王谷主人同行,各都懂些药理,都险中招,好巧不巧离它不远相伴解药,若吸入不多丶不超三日倒还有救,却也要半月才能复原,此後眼白如雪,不得视物。二来中毒後不现一点儿形状是不能,中过此三种毒的人老夫都曾亲眼见过,那白碧萝已如此,那红花草吸入两个时辰则必死无疑,中毒者头颅渐红,直到最後和毒草本身一般周身通红,死後擦拭不能。长生叶取之稍易,也可入药,老夫家中便有,然此物是药是毒需百般斟酌,稍过量,半个时辰内七窍流血,不能言语动弹,直至流干而死,死後形状更不可能像茹儿这般。”
他稍一顿,“三来,若越汇所言为真,那也都非东海之物。”
那柳庄主的事衆人都有耳闻,也曾唏嘘他虽捡回一条性命,後生一双眼却坏了,却不知医治他时也那般惊险——苏神医对这些毒物如数家珍,方才那话实是自谦之言;一个他加一个药王谷的主人,苏小神医只怕还差些斤两,那丫头更不必说。
“想也是,无毒又如何坏人心脉?可这反季之物奇臭无比,这般放在月茹姑娘足底,实在太也邪门!”
“那怕只有臭,没有别的了不得,是谁放来故意迷惑我们。”有的把眼一扫郑雍和,边如山道,“未碰。”
越兴海颔首,“月茹姑娘是女儿身,我等都不好脱她鞋袜,郑兄亦不曾碰过。”
衆人均道,魔头却一来就脱人家袜子,还想看人家身子,呸。
有人又道,“事後未放,那便是事先放的?那谁能往她脚底塞东西?恐怕是月茹姑娘自己放的!”
想来好生没趣,“……那许是压根儿没有古怪,姑娘家就喜欢这些花花香气,放在袜子里垫脚。”
季平沙又道,“……她,进来,只有,胭脂香……”
这一句无甚意义。
苏无是连叹,“论私心,老夫比谁都盼它有古怪。可无毒却能致死之物,老夫确是孤陋寡闻。”
他自不信越东风说什麽既非苏溪年,也非季平沙——若非此物杀她,二人中必有一个。可一个自己放进去的无毒花……如何杀她?
瞟一眼郑雍和,想是教他说中了:他虽对儿子刺人之事颇有怀疑,也不敢发誓他绝没杀人;江恒要先杀一个苏溪年,也正是担心魔头——并非他自己怕死,而是季平沙冒死回来,群雄便口头不饶她,心底也要偏信她几分,看她那样子,也是一点儿看不出心虚,巴不得人家多说点儿,若无死证,杀她封不住悠悠衆口;这般杀她已难,魔头一来,杀她便要杀他,今日衆人伤重,如何抵挡?怕要全军覆没。可倘若今日不定下来,来日即便真得知是她,怕也杀不了了。总不能一个都没有。正巧苏溪年真刺了月茹一剑,他看来又心虚得很,又甘心把人放走……
衆人见状,各都嘀嘀咕咕,想这东西找来是浪费时辰,再看季越二人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看着,果真怕不是装神弄鬼?
“既非东海之物,还解释这麽多做什麽?在下发现你们顶爱猜,顶爱说废话,偏偏又不敢猜多一点儿。”这人却还要说一声。
衆人又要骂人,江初阳道,“这也不错,伯父何曾如此大惊小怪?初阳看他像是知晓,只好似绝不曾料到。”
越东风又笑道,“苏老爷子,连初阳公子这个没见过的都能想到……在下还以为你既也见过了,总到死也不会忘。”
苏无是正看着江凤吟,忍怒一哼,“东海老夫是去过,过往数年多少前辈也曾踏足,由此有那上百种毒物记载,这恶臭丶反季之物虽少见,放扬州城却也并非没有,在奇物无数的东海,那更是再寻常——”
他声音一断,视线从江凤吟移向越东风。
那青年站在季千里身边,面上浮出淡淡的轻蔑,好似嘲弄,又似不屑。
苏无是声音颤抖,“只有一个地方,老夫这辈子也不想提起……”
衆人心内都一咯噔,江初阳忍不住唤道,“世叔?”
“贤侄把你妹子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