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还需得再早,那日也必不去贪食那一碗豆花。
必不送那两壶酒去。必不在闻着梅子酒的味道便想到他。必不让梅子的味道钻入鼻腔。
“……老弟,啊哟——老弟,你怎地在这——咱俩怎麽长作一处啦?这,这人是谁?抢咱们的酒喝做什麽?……”
若还能更早些,在那日夜里必不在花树下找到他。
必不听到那首曲子。必不胡乱走。必将手脚捆住,不踏入那山庄。
必不在那日去湖上泛舟。必不要落入水中。
甚而必不在寺中贪近去走那条小路……
酒从他口中不断涌出,眼泪也从他眼里不断流下,都滴落进他衣裳里。
来往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打量着长街上这个古怪的少年,两个醉醺醺的食客酒已醒了半分,面面相觑,却都不曾去抢这一壶酒。
只等这少年终于喝干了整壶,又倒捉着壶身来看,里头果真没有一滴洒落,脸上现出惋惜的神色,他们才道,“公子,酒没啦……你有什麽伤心事?实在要喝,我二人请你喝便是!”
季千里却只倒抓着酒壶,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我忘啦。”
“啊?”
他又摇了摇头,“我忘啦。”
那两人还待细问,忽闻後头醉仙居层楼惊叫,“——杀人啦!”
楼中一阵响动,人群如遭麻袋倾倒,滚滚奔逃出酒楼。
那两人且醉且醒,随人群转身便跑,待好心要这少年一起,却见他忽地掉转了身。
“诶,公子你——啊哟,谁踩我!”
季千里在人群中颠簸逆行,混乱中被人又推又踩,他全然不觉,忽地颈後领口被人一提,身。下几个纵跃,人已跃上楼间。
楼上数张桌椅破烂,多数人已逃窜下去,少有几个没逃脱的,都在墙角缩作一团求神拜佛。方才那张桌子却还完好,越东风仍在座中,那宝夫人已离他七八丈之远。
她半边身子教琅邪挡住,人倚在栏边,外衫松褪,露出雪白圆润的香肩,笑得甚是妩媚,“相公,这大喜的日子,你却要杀了新娘子,可真跟你那死鬼爹一样不解风情——啊哟!”
耳畔发丝微痒,宝夫人侧头,迎面一个黑点又点来,急忙提着琅邪纵身跃向一旁;几根青丝飘飘而落,外衫稍慢一步,被长箭从中截断栏上。
宝夫人按住琅邪,迷了眯眼,“好个蛮横的公子爷,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要人性命!”
琅邪回头一看,蓦地一喜,“二少爷!……季公子……?”
那提着季千里的,不就是城门外射杀人的冷俊青年?
他似刚从兵场赶来,身着银甲,发束玉冠,肩後一只箭筒,身姿剑也似的笔直挺拔。此人五官之俊美竟不输越东风,只他神色寡淡,令人只敢远观,这时他将这楼中稍一环视,目光在越东风身上稍一顿,便对缩在墙角的几人道,“下去。”
那几人见他身上银甲,猜到来者何人,叩谢道,“多谢二公子!”匆匆逃下楼。
宝夫人笑道,“越公子,你连这城里的主人家也敢招惹,真是胆大包天。”
那青年侧首看她,“你是何人?”
宝夫人一阵娇笑,“奴家的名姓,只有奴家相公能知晓,不巧我今夜嫁了——站住!”她话音陡沉,喝道,“你再敢射多一箭,老娘挖了这小子的心!”
原来那青年不如越东风怜香惜玉,不等她把话说完便举步走来,又要抽箭射她,“你逃不了。”
“呵,”宝夫人冷笑一声,笑容渐有些诡异,“你看我这颗痣好不好看?”
琅邪叫道,“看不得!”
与此同时,那青年目光一闪,手上动作已一滞。
宝夫人笑道,“乖相公,这才听话,快过来。”
琅邪急道,“二少爷,二少爷,您可别听她的!这女子会妖术!”
那青年却像不曾听见他说话,木偶人般朝宝夫人走去。
“是了,是了,好哥哥,你慢慢过来,”宝夫人柔声道,“可别忘了那位季公子——你箭术虽好,可你不把他捉在手里,只怕越公子不肯听话——哦哟。”
又只听一阵咔嚓骨头响声,那宝夫人掌心一缩,一道青影狡兔般奇袭至她心口!
这一掌状似残影,也不知是哪里杀出的高手,若教他打中,焉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