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圆缺,日月宿命,谈不上感怀伤情。”
宝夫人嬉笑道,“越公子方才答应奴家所求,不曾忘罢?”
“夫人求什麽?”
“求什麽越公子都给?”
“夫人但说无妨。”
“越公子好大的口气……”
宝夫人本要开口,忽地眉眼转了几转,双臂从他肩头抹过,软绵绵缠上他脖颈,“那,奴家若要越公子娶我呢?”
桌上一静。
越东风终于回头看她。
“咳咳咳咳!”琅邪狂喷出一口酒,“你你你……你怎能要他娶你!?”
“越公子未娶,奴家未嫁,有什麽不能?”宝夫人挑眼看他,“难道小公子也要跟奴家抢人?我知道了,越公子长得好,又甚会心疼人,那第一美人非君不嫁,你个小娃娃自也动了心,是不是?哎,那奴家可得快些,否则越公子也同苏小神医一般,要找一棵小树吊死,那可来不及哭了。”
她是江湖上有名的浪。荡。女子,仗着美貌,行事素来大胆。这时在这大庭广衆丶衆目睽睽之下,那婚嫁之事张口便来,想琅邪究竟是樊家养出来的少爷,不曾见过这般作态,脸颊又是一红,“谁,谁会喜欢男的来着!”
片刻後,又忍不住瞟季千里,“季公子,你怎麽也不说话?”
季千里人已醒了多时,只始终垂眼望着茶杯出神,这时被他叫了一声,才擡起眼来,“琅邪公子。”
“啊?”
“你说这里不通泰安,那通哪里?”
琅邪想了想,“东南西北哪里都通,最近的便有瑶口,天扬,岚鹤……”
“……去泰安若不该走这条路,那该走哪条路?”
“往回走上一日,河边岔路中另一条便是。”琅邪察言观色,“季公子,你要走啦?”
季千里垂眸,馀光却只见那绛纱飘在白影上,“嗯。”
“好孩子,你着什麽急?你要去泰安,路可不近,今夜也出不了城了。这桌上鱼儿也没了,你脸色怎地还不好看?过来让娘帮你揉揉,告诉娘,是哪个坏人逼你杀……”
季千里面色一白,冷声道,“你不是我娘。”
宝夫人纤手落了空,嗔道,“小没良心,喊了娘好些声,转眼便不认人啦。好啦,好啦,谁想凭空多个儿子来,老娘还没嫁人呢……只你今夜若是不要娘,待娘跟越公子成了亲,生他七八个胖娃娃,那可没你的份啦。”
季千里起身便走。
“诶——季公子,这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季公子!”
琅邪不料他如此风火,拉也拉他不住,忙又看另一个,“越公子,你便让他走啦!”
越东风没有说话。
他仍望着那轮圆月。这时,天上正一团乌云飘过,果真将那月儿敛去,现出半边残缺的脸来。
“还是越公子有先见之明,小公子,你瞧天上这轮圆月,这不就残缺了?”
宝夫人斟开三杯酒,“奴家活了大半辈子,什麽都见过,什麽都想过,唯独没料到还有嫁人这一日……这大喜的日子,小公子别瞪着奴家呀,奴家还要请你喝一杯喜酒,讨一句恭喜呢。”
琅邪本非喜怒之人,今夜却不知怎地,看这女子大不顺眼,“你干什麽赶他走?”
宝夫人惊道,“那小师父分明是自个儿要走,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琅邪冷哼,“他分明是被你气走。你明知他没了娘,还拿他娘激他,总是没安好心。”
他见季千里为杀几条鱼如此伤神,当即以为此人不能杀师,见宝夫人利用他娘来伤人家心,更觉厌恶。
“奴家可没那麽大的本事,”宝夫人嗔道,“小公子,这人要留呀,你赶也赶不走,可他要走麽,你也总是留他不住,便是把他绑在身边,日夜相对,也不过徒增痛苦罢了。越公子,你说是不是?”
“你存心挑拨离间!”
“小公子好不讲道理。相公,咱们快快打发他走,免教他坏了咱们的好事。”
越东风淡淡道,“什麽好事?”
“啊呀,相公可真坏,”宝夫人咯咯笑个不停,软绵绵靠进他怀中,“那天底下最好的事,除了有情人的洞房花烛夜,还能有什麽。”
她把一杯清酒送到越东风唇边,“春。宵一刻值千金,相公,你可莫叫奴家干等。”
楼内外灯彩绚烂,烛光中宝夫人红衫红唇,姿容甚是娇艳,越东风垂眸看她。
他向来随心所欲丶无所顾忌,但有所求所想,从不委屈自己,但这时楼外一抹清光流泻,正洒在他微垂的眉眼上,竟令他眼中现出一分犹豫,好似正想那生死间的大事一般。
忽地,他擡手握住她手腕,像是叹了一声,“不错,人若要走,只怕是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