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无涯那狗贼挑我筋脉,囚我于冰牢,十三年来,老夫日日夜夜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一泄心头之恨!”那阴尸一提及越无涯,果真恨得咬牙切齿,满眼凶光,面目更加可怖。
方兆海忽地醒悟,“……难道前辈残杀金陵城中无辜之人,竟是要逼越前辈出来?”
“越前辈,嘿嘿,越无涯满口仁义,这时却作起缩头乌龟,什麽前辈!快说,快说,他躲在哪里?!你敢有一字隐瞒,我教你悉数死无葬身之地!”
燕姓少年怒道,“那阴尸老头!你要杀便杀,越无涯前辈早已不在人世,你这时辱他做甚!”
阴尸目光射向他,“不在人世,你说他怎麽死的?!”
“他一家满门上下,上至越青天祖孙三人,下至五百四十四个弟子丶三百三十八个仆从,一夜之间死绝,除了仇家灭门,还能怎麽死?!”
“不对!不对!越无涯天下无敌,谁杀得了他?他必是怕我寻仇,躲在哪里茍且偷生!”
“你也说他天下无敌,他又何须怕你?!”
他表兄花少爷是个烈性,那好歹也是为了心上人,他却为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此,惹得方兆海又落下一碗汗来,忙道,“阴尸前辈,燕小兄弟所言不假,当年越家……满门被灭,老辈江湖中人谁人不知,当今天子亦被惊动,曾痛斥寻凶。其时晚辈也在那金陵城中……晚辈,晚辈见过……越无涯前辈尸身,绝不敢欺骗前辈!”
燕姓少年大惊道,“方老哥如何会在!”
方兆海叹他实诚,朝他微使了个眼色,旁人忙把他拉开。
“说!说!何人杀了他!”那阴尸闻得尸身二字,连连拍椅。每拍一下,掌中内劲便将那金椅生生劈落一截,坠地声震得衆人心惊胆战。
方兆海忙道,“此乃一桩悬案,晚辈只听说……”
忽然,他竟是瞧了越东风一眼。
阴尸道,“你说是这小子?!”
他报仇心切,竟也不瞧越东风才多大年纪,方兆海尚未说话,那燕姓少年已道,“这越公子十年前不过是个娃娃,怎能杀得了越无涯!”
方兆海嗯了一声,“满门一日死尽,一个寻常八九岁孩童,自不可能做到……”
叶老四急道,“姓方的,你他妈有屁就放,老藏藏掖掖地做什麽?!”
燕姓少年又想出头,教方兆海按住手臂,叹道,“阴老前辈,晚辈的确不知凶手是谁,不过晚辈隐约听人说,那越家并非……为外人所灭。”
此言一出,堂中无不惊骇。
“并非为外人所灭!”
“方掌门,那是什麽意思,难道还是他自己人?”
“……难不成是越家弟子犯上,杀了祖孙……”
方兆海摇头,“……越无涯功力至深,其弟子根本不及万一,何况衆弟子对他奉若神明,以拜入其门下为毕生殊荣,谁敢有弑师之念?”
他忽然斜眼一望,皱眉道,“越老弟,你笑什麽?”
越东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兄又说越家被人灭了满门,又称其并非为外人所灭,这却是何人告知?”
方兆海神色微变。
“……越府宽占一山,大火烧了数日才灭,其时尸骨化灰,许有……一两条漏网之鱼,也未可知。”
“哦,这倒有意思了。”越东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或许不只一两条,还有第三条……”
“漏网之鱼,漏网之鱼——哪一条丶两条丶三条!”那阴尸道,“姓越的小子,是不是有你!”
刹那间,杀气顿生。
衆人见他方才还要将越东风收入麾下,转眼间竟魔怔至此,都大感不妙。
越东风把玩着酒杯,似笑非笑道,“阴尸,你这般想见越无涯,在下的确有个法子。”
那阴尸座下金椅紧推出几步,“快说!你说不出来,老夫先杀了你!”
他伸手在季千里肩头轻轻一推,後者飞出几丈远,轻飘飘落在苏溪年跟前。
“越无涯既已命赴黄泉,你定要见他,在下只好送你一程。”
“嘿!嘿!”阴尸狂笑,“嘿嘿!嘿嘿!”
他苍老笑声疯狂毕露,“——老夫正有此意!”
白影疾出,金椅倒掠。
那一把纯金椅子不知多重,被阴尸以内力粘在身。下,人椅合一,在空中好似幽灵般上下,不知功力几深?那白影不及他小半年纪,自南向北,从东到西,如影随形,竟能与之流转,那也是匪夷所思。
衆人难以肉眼跟上他二人身形,但见厅中烛光颤动,次第闪现熄灭,那金椅所到之处,被阴尸掌风无辜牵连者俱无声倒地,顷刻间屋中便添了七八具腐尸,一时间诸般案几廊柱受累,各种鲜花乱飞,惊叫四起,好端端一个花国雅厅丶迷人幻境,教他二人打得一片乱象,只剩又黑丶又静丶又热的破屋一间。
衆人抱头蜂拥出门,又遇头顶青瓦哗哗乱坠,那二人片刻已穿破屋顶,转战檐上。
燕姓少年目瞪口呆道,“方老哥,这阴尸浑身是毒,何以这越公子能跟他缠斗许久?”
方兆海擡头望着屋顶,眉间皱作“川”字,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