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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第2页）

尽管说每一场比赛的每一分都要倾尽全力，但真正的关键比赛中他们各自都要激发超过100%的能力……这是一场没有上限的角逐，直到一方在精神上彻底死亡之际，胜利才会真正降临。

柯让感觉自己仿佛置身至臻化境，他的能量丶他的气势，都将在某个节点完全超越对面的那位盘踞网坛顶峰一百多周的传奇。他在一种极致的兴奋中加速丶加速丶再加速，他很快就要冲破那罩在头顶的无形樊笼……

这时，乔维奇用自己精准的控球连续打出多个大角度的变线球，柯让冲刺在底线两端始终没有放弃。乔维奇在下一个击球时，突然击打了一个重复落点，柯让心下一凛，他猜到了！但重心已经习惯性地朝球场中央倾斜，他用尽全力将自己推向回头落点，在球即将二次接地之前，他整个人已经失去重心，但仍然堪堪用正手拍面接住了，并举重若轻地回了一个角度极其刁钻的斜线小球！

乔维奇迅猛的冲到网前，但没有接到——

球场顿时像炸开的锅，所有人起立叫好鼓掌，如此精彩的一分，值得载入本年度的最佳得分！

柯让在吊起小球的一瞬间跌坐在地，看到球以美丽的弧度落在网前仅半个手掌的位置，他为自己的精湛技术而高兴，嘴角甚至扬起消失了好久的弧度。他在悦耳的欢呼声中起身，他即将拿下这个发球局，显示屏上的比分已经跳到40：15。

在他起身的一瞬间，身体里某个零件却像突然被人抽走似的，让他的右腿失去了支撑，他猛地一个趔趄，右腿单膝跪倒在地，球拍被下意识的用作缓冲撑在地面，重重地杵在红土上。

场上的欢呼顿时化作一声惊呼。

包厢里的Eva和玻璃面背後的杨疏乙，同时站起身来。

世界被谁按下了暂停键，柯让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阵钻心刺骨的痛从他的脚踝处传来，他脑中自发地浮现出从另一种视角观看他转身时右脚的行动，也许此时此刻的电视转播中正在播放这个慢动作，在他最熟悉的红土场地，在他最意气风发雄势崛起的胜赛盘，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仅在那一瞬间，柯让就意识到他几乎不可能再完整地站起来，他曾无数次从脚底到头顶，一节一节地与自己的身体对话并确认，像拿着十数页检查单操作精密仪器的工程师，他深知每一股肌肉丶每一个韧带丶每一处关节应该有的感觉。

而现在，他在剧烈的疼痛中彻底失去了对右脚的控制。

如果这是一次挑战攀爬无人之境的高山，他哪怕用拖行，也要靠单脚登上山巅……他明明已经在心中无比坚定，他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坚持丶清醒的坚持丶不计後果的坚持，不管再难再累，无论输赢，他都要坚持战斗到最後一秒。

但是沉默的山巅此时还裹挟着暴风雪，他那个强劲的对手可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哪怕是一点点的受限，乔维奇都可以彻底击溃他的防线，而现在的情况是他甚至不能状若无事地迈出微小的一步。

输了，柯让绝望地承认，避免受伤本应是运动员必修的一课，在这三个多小时的激烈对抗中，他率先被伤病击倒。就像上一次和乔维奇对弈一样，命运拒绝他们在今天决出真正的胜利。成功从不会轻易取得，过去用运气获得的奖励，该还的时候是要还回去的。

无需他主动申请，主裁直接通知了医疗队的进入。全场观衆陷入一种遗憾而哀伤的情绪中，柯让捂紧右脚脚踝的样子，沉默地将那种撕裂的痛楚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拿着器械和急救包进场的医疗队，扶起他一边身体。他却怒不可遏地将拳头重重砸向地面，激起红土上的赭色砂砾，那一刻他像一头好不容易看到曙光後却又被上天封印回地底的巨龙，他隐忍的怒火和怨恨无处发泄，他不甘心，他想要咆哮丶想要哭泣，但当他擡头看到这密密麻麻的观衆席，席间他最爱的妈妈已满脸泪痕时，他突然收回了所有怨恨。

那些爱他丶支持他丶相信他的人，绝不是为他的失败而哭泣，他们是为他的疼痛和不甘而流泪。

他突然感受到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在他背後始终有一道炙热的目光，那人从半场的高度目睹着他冲击冠军的每一个时刻，他的挑战失败了，希望杨疏乙不要觉得遗憾……

一想到自己还有妈妈，还有疏乙……柯让突然放松身体任医疗队将他扶走。

他明白，没有人会怪他，苛刻的人只有他自己。

从没有人在大满贯的颁奖典礼上拄着拐杖。

柯让呆呆地坐在休息凳上，右脚已经做过应急处理，现在等待现场的工作人员将领奖台铺设好。那个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火枪手杯被推进了红土球场。原本想着自己应该灰溜溜地退场就好，柯让後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为亚军还有一个发言环节……

当他拄着拐杖滑稽地走到麦克风前时，他注定要和冠军平分明早的头条。

“抱歉，以这副样子结束这场比赛……抱歉，那位边裁先生，我不该对你口出狂言……”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时全场人员都给他送去了鼓励的微笑，连被吼的边裁也朝他摆手示意。

“还有乔，抱歉，没能跟你完成比赛……不过上次的比赛你也没完成，我们打平了。”

球场内哄堂大笑，乔维奇幽默地拍了拍调皮小孩的後脑勺。

“感谢热情的观衆，感谢所有工作人员和赛事方，这趟比赛我真的无比开心，虽然过程跌宕起伏……我好像在这里经历了一整个人生，但到头来想想我竟然还在19岁，还拄着拐杖……”大家又宠溺地笑了笑，想起之前他在新闻上被舆论轰击的可怜模样和现在更加惨兮兮的瘸子形象。

“也许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都看不到我了，我不知道这个伤势需要多久才能痊愈，但我会尽快重新站上网球赛场。谢谢我团队的每一个人，桑塔丶格雷丶路易，我在这里的每一个成绩都要和你们一起分享，谢谢我的对手，尤其是乔，每次跟他比赛都仿佛一场1V1私教课……”

“啊别笑我了……还有，谢谢你们，谢谢爱我的人，我的妈妈爸爸外公外婆，我的姑姑，和我的中国家庭，还有我的朋友，还有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你，谢谢……谢谢……”

玻璃背後看不清杨疏乙的面容，但他知道他的恋人就在那里，无时无刻都在那里注视着他。他相信杨疏乙接纳他的一切，他的成功丶他的失败，哪怕他遭遇再多的非议，都丝毫不会动摇他在年长恋人心里的地位。

那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爱意，他知道，他感受得到，他好想冲上去拥抱他，但他得忍住，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快乐，他不再虚荣地想要和别人分享。